方外志异 - 第432章 天魔

    幽暗地域跟地表环境截然不同，就算有独特的生态系统，但终究是充满了危险与未知。即便是在幽暗地域栖息繁衍的智慧生物，也不敢自称了解地底世界的所有环境和生物种类。
    而且幽暗地域只是地表生物对地底世界的统称，实际上幽暗地域既四通八达，也险阻重重。蕈人可以同时在新旧大陆的地底分别繁衍，两边族群却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因此同为蕈人，迈昂对旧大陆同族并没有什么感情，何况蕈人的感情本来就相当淡薄。
    蕈人在幽暗地域所处的生态位，让它们类似于地底深处的农夫。因为地底没有太阳，植被生长环境要么临近水源，要么是腐殖物沉积后形成的菌毯。
    所以旧大陆幽暗地域中的蕈人，往往可以给其他智慧生物提供菌类作为食物。加上蕈人可以通过释放孢子雾团，从而影响生物的思维，因此形成了比较特殊的地底畜牧业。
    部分蕈人族群也利用这种手段，豢养了一批地底怪物作为护卫，以此保护蕈人的菌毯农场和牧栏。加上蕈人天性喜静，如果不是遭遇到非常强烈且难以抵御的侵害攻伐，它们是不愿意进行迁徙的。
    蕈人未必是人类普遍认识中的善良种族，因为幽暗地域那种生存环境，经常会为了不同资源进行你死我活的较量。可蕈人这种处世态度与行为习惯，往往会遭到其他幽暗地域智慧生物的侵扰。
    而旧大陆幽暗地域中，除了蕈人，最为人所知的智慧生物就是蛛人和灰矮人了。
    灰矮人是矮人大家族的一支，相比起居住在凿空的山体内的表亲，灰矮人生活在更深的地底世界，而且同样擅长石匠工艺和金属冶炼。他们主要在旧大陆北方的幽暗地域活动，不被地表山中的表亲种族所喜。
    而蛛人则主要是生活在帝国东部边疆之外、高原荒漠之下的幽暗地域。除了有兴趣研究的法师或学者，大多数人类甚至不知道有蛛人这一物种的存在。这种脑袋就是一只大蜘蛛的种族，也没有兴趣与地表生物往来沟通。
    可启人疑窦的是，这三种生活在幽暗地域的智慧生物，都拥有心灵异能的种族天赋。甚至有一个说法，那些前往幽暗地域去研究这些生物的法师和学者，记忆都被心灵异能篡改，使得地表关于这三支种族的相关讯息少之又少。
    然而在玄微子和多拉贡这样的人物看来，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秘密。主要就是因为经过幽暗地域的大地脉动，会辐射出强大的魔法效应，本身就是一项重要资源。加上幽暗地域的宝石晶矿，比起地表浅层要丰富得多，而宝石晶矿对心灵异能的用处自然不用多提。
    无论是蛛人还是灰矮人，都经常对蕈人进行劫掠，或者要求某个蕈人族群为他们提供稳定的食物来源。总之因此在幽暗地域爆发战斗，可谓是无法计量、数不胜数。
    只是幽暗地域很少有那种一眼望不到边界的超大空洞，就算以灵能进行凿建，一个地底空洞可以承载的物种数量也是有极限的。
    这就导致幽暗地域不存在一个大型国家，而是一个个占据着资源点的城邦聚落。所以战斗的规模也不能跟地面大军攻伐相提并论，指不定此时此刻幽暗地域里某个角落，正发生激烈战斗，而地表上的种族则毫不知情。
    至于眼下，玄微子一行人面对的五名蕈人，它们是被蛛人控制的奴隶，强行迁离原本家园，为蛛人重新建设菌毯农场，提供各种食物，必要之时还要作为守卫驻扎某地。
    “你们是为了隔绝外人向更深处探索吗？”玄微子问道。
    五名蕈人齐声回答：“是的，从这里向下，将会抵达一处晶钢挖掘区。我们奉命在这一带洞窟和通道释放孢子雾，并且阻击一切来犯之敌。”
    “晶钢？”多拉贡问道：“是那种因为高温高压而重塑形态结构的伴生结晶矿吗？”
    “是的。蛛人需要这种矿物来打造建筑。”五名蕈人回答说。
    “建筑？”玄微子面露疑色：“我们一路深入到这里，看到的建筑除了怪物巢穴，就是兽人和地精的简陋窝棚，没有什么特殊材质打造的建筑……那位叫做‘首脑’的蛛人统领，是不是正在打造晶钢建筑？”
    五名蕈人回答说：“不清楚，我们不知道‘首脑’的具体位置。”
    多拉贡不耐烦地追问：“蛛人打造晶钢建筑究竟要做什么？是某种强大灵能的发动装置吗？晶钢建筑又位于哪里？”
    “晶钢建筑的用途我们并不了解。”五名蕈人这一问三不知的状况，快把多拉贡气得要张口喷火了，幸好他们紧接着回答道：“但我们知道晶钢建筑的位置，可以给你们带路。”
    多拉贡勉强压住怒火，瞧了玄微子一眼：“他们的话可信吗？”
    玄微子手里盘着一对紫晶球，与迈昂对视一阵，随后说道：“起码这五位没有说谎。但是灵能的手段你也明白，受骗者自己不知上当受骗，从而传递虚假信息，算是惯用伎俩了。”
    “所以我说心灵术士没有一个可信的！”多拉贡冷哼一声。
    依丝黛一条胳膊搭在多拉贡肩膀上，神情随意：“那现在怎么办呢？你们一个传奇法师、一个传奇心灵术士，照样没法找到蛛人的中枢核心。还是说要将纳哈萨废土之下所有地底洞窟全部清除干净？”
    按理来说，传奇施法者的预言侦测能力绝非寻常施法者可比，无视距离阻隔的探知窥视都不足为奇。
    可是纳哈萨废土地底埋藏的大量伴生结晶矿，此刻却成为干扰预言法术的最大阻碍，玄微子化身哪怕手持照影含光鉴，灵能侦测照样是一片混沌错杂，就像置身一片乱线团中，千头万绪难以把握。
    对于多拉贡来说，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伴生结晶矿虽然是龙族和巨人无数次激战，亡者尸骸沉积转化后的产物，也蕴含着龙族特有的魔力，可早已与巨人魔力混杂，又跟大地脉动辐射交缠在一块。要是用“秘法视觉”去看，简直就是一大锅多色灵光粥，根本没法辨析。
    作为习惯了高来高去的传奇施法者，舍弃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预言侦测，又被魔法辐射阻断了传送移动，那种感觉确实很不爽快。就像武林高手被人蒙眼捆绑，使不出高明招式，困顿可想而知。
    “带路吧。”玄微子对五名蕈人说道：“我倒是很好奇，蛛人到底在做什么。”
    玄微子一行人从地表杀入地底深处，凭这伙人的实力，当然是畅通无阻。可是情况诡异的是，他们没再碰见任何一名蛛人了，跟蛛人最接近的也就是那些智力底下的大型蛛兽。
    蛛人可以通过给部分兽人头目的大脑植入蜘蛛卵，以此控制他们，所以玄微子一行人杀入幽暗地域的行为，应该被蛛人早早察觉到才对，可至今都没有集中起强大战力来拦阻，这就有些奇怪了。
    玄微子猜测蛛人确实在筹划着什么大动作，多拉贡显然也是料到这点，所以迫切要深入蛛人的中枢核心，阻止甚至打断蛛人的举动。
    玄微子他们跟着五名蕈人一路深入，穿过一片矿脉挖掘区，沿着一条地底温泉河向下，直至河水变得冰凉，流到断崖飞泄成瀑布。
    站在断崖边上，面前是一处看不到边际的巨大地下空洞，昏暗视觉能力看不见另一侧的墙体岩层。而空洞穹顶处有大量钟乳石形状的建筑，是将特殊晶体雕琢凿空而成。倒悬建筑散发着幽紫色的光芒，偶尔还有消瘦身影漂浮往来、飞上飞下。
    相比穹顶倒旋的晶体建筑，这片地底空洞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下方一座蛋形建筑，那好似一颗立起的大鹅蛋，足有三百多尺高。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安置在地下空洞中，完全不显得拥挤。巨蛋建筑通体银白光滑，全无瑕疵，显然就是以那种名为晶钢的材料打造而成。
    而这巨蛋建筑发散着极为强烈的灵能波动，向外辐射着微妙的光热。玄微子发现这种辐射效应，可以有效地强化心灵异能，充斥了巨大的地下空洞不说，还渗透进岩层中，沿着肉眼无法捕捉的特殊轨道，向外扩散灵能效应，如同一张看不见的巨网。
    “星纲法坛？”
    玄微子差点脱口而出，因为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利用星光体虚实两可的特性，编构出能量运作的轨道与网络，渗透进周围空间每一个角落。使得身在法坛范围的人，施展心灵异能时得以增幅强化。
    只不过相比起星纲法坛，由银白巨蛋散发出的灵能效应，更多是一种针对心智的微弱影响。
    “这是……‘托梦术’？”多拉贡皱眉道，他辨析出灵能波动中的具体效果。
    “非常精妙的技艺。”玄微子说道：“这并非惑控与支配他人心智，并不会强迫别人采取任何行动，而是在安抚生物的思维与想法，能够让人感到精神舒缓与充满活力，是一种正面效果。”
    “为了让那些地精和蜥蜴人更积极地挖矿吗？”多拉贡蔑笑道。
    “何尝不行呢？与其浪费心思去奴役驱使，运用灵能让奴役感觉工作劳动是一件创造价值的事情，难道不是更加便捷的手段吗？”玄微子笑着问。
    多拉贡全然不信：“那创造出的价值，最后不还是集中到蛛人手中？创造一种虚幻的感受，并且让其他人自以为出于自由意志而行动，真是可怕啊。”
    玄微子说道：“我猜测这个建筑影响心智，主要是在生物睡眠休息的时候。通过广域范围地调节梦境，日积月累地塑造着生物的背景思维与潜意识。让那些受控的生物与人口，发自本能地认定，蛛人就是他们的主人。”
    玄微子颇为感慨，这蛛人不亏是半巨人当年最优秀的奴隶，真就把心灵异能操弄人心的手段，发挥到了极致。轻而易举瓦解其他种族的抵抗，就算有反抗者，搞不好也是蛛人提前植入的思维片段，让那些反抗者自以为是反抗，或者将他们的反抗引导至错误方向。
    什么叫洗脑？这就叫洗脑！
    玄微子原本还以为，完全依靠灵能惑控的国家，往往会过于死板僵化。可是从眼前状况来看，或许还真未必。
    如果监狱的边界足够宽广，反倒会让人误以为拥有自由。
    蛛人能够做到的事情，那对于半巨人恐怕也不难。半巨人篡改“上升阶梯”，并不打算像古代巨人那样试图毁灭世界、重返创世泰坦的状态，半巨人、或者艾斯卓成神之后，应该还是要继续统治这个世界的。
    那怎样的统治是最稳固的？蛛人的做法就给玄微子一个提醒了。
    “我不喜欢这里。”依丝黛拧了拧肩脖：“好奇怪，明明这里的空气、氛围都是挺舒服的，却暗藏着令人压抑和绝望的感觉。”
    “是啊，有什么比自己奴役自己这件事更绝望呢？”玄微子长叹道。蛛人以及半巨人，显然已经触及到心灵异能最巅峰的层次，那也是丹道追求超脱的另一个极端反面——利用世人心念的弱点，对所有人的奴役和操控。
    如果说内心中脆弱、不敢直面和难以克服的部分，是一个人的心魔。那么利用所有人的心魔，并以此对所有人进行奴役和操控，这样的存在无疑就是天魔！
    如今的蛛人当然还算不上是天魔，只是他们的存在让玄微子不得不警惕。
    “那现在怎么办？”依丝黛扛起重剑问道：“是要直接杀进去，把这里所有东西都砍个稀巴烂吗？”
    “不用，他们已经找上门来了。”玄微子说话间，他们周围一连串银光闪烁，数十名蛛人精确传送来到，形成包围之势。
    蛛人身材消瘦，跟人类相比简直就是皮包骨，数十名蛛人都是双脚离地，靠着灵能悬空而立，脑袋上八只眼睛泛着各色光芒，以此表达着不同的情绪。
    正当战斗一触即发之际，玄微子等人听到数十名蛛人以心灵感应齐声说道——
    “恭迎吾王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