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志异 - 第431章 指道

    一阵狂风在昏暗地底刮过，将大片五颜六色的妖异雾团吹开，显露出内中一名高大畸形的蕈人，它看起来就像是阴雨过后的林地朽木，长出密密麻麻的菌菇，层层叠叠的各色菇伞排布在这个蕈人躯体上，好像是一件色彩丰富的铠甲。
    畸形蕈人身上的密集菇伞，颤动着释放出多色孢子雾团，转而迸发为骇人的灵能波涛，烈焰、闪电、寒霜、音波混杂而成能量乱流，朝着它前方一道银色身影激射而出。
    那道银色身影是一名矫健的女战士，一头淡金色头发盘了个精致的发髻，她身披银色板甲，手持一柄阔刃重剑，毫无惧色地冲向能量乱流。
    就见女战士后方射来一束淡紫色“高等解除魔法”，直接消解掉能量乱流，让女战士可以成功逼近畸形蕈人面前。
    而那畸形蕈人发出一声重叠尖叫，无色透明的“念控法球”笼罩住自己，坚韧的力场能量挡住了女战士沉重一剑。
    宛如山峰下坠的恐怖力量，将球体力场周围的地面震出一圈裂痕，女战士这一剑几乎要将畸形蕈人连同球体力场一块砸进地里。
    “躲开！”
    女战士听到这声警告，头也不回地朝一旁跃开，随即是上百道水晶飞剑如瀑布袭来。带着消融力场的锋锐灵能，把“念控法球”寸寸剐碎，畸形蕈人顿时笼罩在剑雨之中。
    贯穿入体的水晶飞剑好似石缝中生长出的树根，纷纷自蕈人体内爆窜而出，将它躯体切得支离破碎。
    畸形蕈人发出交叠惨叫，身体银光闪灭，顿时变成五名色彩各异的蕈人，纷纷虚弱倒地。
    此时一位壮硕高大的半巨人自半空落下，身体各处生出半透明的星光体触手，好似一只类人形态的“星光蔓生怪”，将五名蕈人困缚起来，以更为强大的意志压制住蕈人的反抗。
    星光触手中有不同颜色的能量物质迅速往返，让这五名蕈人渐渐地安稳下来。
    “搞定了？”这时候银甲女战士扛着重剑靠近问道。
    “等一下，迈昂还在跟这些蕈人进行念合沟通。”玄微子缓缓飘落到银甲女战士身旁。
    “没看出来啊，这位半巨人原来是蕈人变化而成的。”银甲女战士自然就是银龙依丝黛了，她变成人类模样，居然是一位实力极其强悍的传奇战士。
    自从进入幽暗地域以来，依丝黛仗着她的强悍武力，一路上横扫了所有拦路的兽人突击者、大地精武士与各种类型的大型蜘蛛。
    依丝黛的武技风格与卡迦戎族长偏重灵活和精准不同，她的攻击充满了爆发性的压迫感，仿佛人类形态下仍然保有银龙本体的力量。
    而她手中的重剑，显然绝非凡品。剑身上雕刻着古老而难以解析的文字，散发着刺目的魔法灵光，恐怕是一件流传久远的神器，承受住了岁月的磨砺，可谓历久弥新。
    “刚才那些蕈人是融合为一体了？”多拉贡缓步靠近，紧盯着迈昂施展灵能的举动，似乎要瞧出些奥妙。
    玄微子解释说：“这是自塑系灵能的‘合体术’。能够与自愿的实体生物合为一体，同时知晓对方所拥有的法术与各项能力。”
    多拉贡面露疑惑：“可是五名蕈人的合体，会不会太多了，它们的自我意识不会发生冲突吗？奥术中也有类似肢体融合的手段，却要面临身体的排异风险。”
    玄微子笑道：“别的种族估计会，蕈人倒不太在意。它们族群内部有一种叫做‘念合’的行为，就是让彼此的意识连接起来，甚至达到不分彼此的程度。同一族群的蕈人，可是比其他生物的亲人、家族要亲密得多。”
    “那要是不愿意进行念合呢？”多拉贡问道。
    “这样的蕈人会主动离开族群，到别的地方寻找栖息地，然后在漫长岁月中，通过散播孢子，增生成另一片蕈人族群。”玄微子说道：“当然，前提是能够在幽暗地域中生存下来。”
    “我明白了。”多拉贡盯着迈昂说道：“这个迈昂应该就是某个蕈人族群融合为一体的存在吧？”
    “不愧是‘龙脉宗主’，判断力相当高明。”玄微子夸赞道。
    多拉贡紧接着说道：“蕈人可以通过念合来沟通意识，使得不同个体的物质身躯相互融合。那么足够强大的心灵异能，是否能够无视对方的抵抗，强行融合乃至吸收别人的物质身躯？”
    玄微子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诡异：“有啊，我就掌握一道名叫‘同化术’的灵能，可以直接将生物吸收同化，借此短暂提升各方面素质，甚至能获得对方的能力。”
    多拉贡说道：“这种情况类似于将别人当成施法材料，效果却不能永久持续。还不如直接用‘祈愿术’，彻底提升自身天赋素质。”
    玄微子说道：“心灵异能中也有类似‘祈愿术’的效果，可无论是灵能还是奥术，这种从根本上转变天赋素质的手段，需要消耗的不光是法术位中闭锁的魔法能量，还会牵涉到生命与灵魂的本质。哪怕是传奇法师也不能频繁施展‘祈愿术’。”
    多拉贡露出得意笑容：“这么看来，心灵异能还没发展到可以取代奥术的地步。”
    “怎么？多拉贡阁下是担心我会威胁到你在纳哈萨的魔法权威？”玄微子问道。
    多拉贡笑意更盛：“你近乎免费传授灵能这一套，当年米柯西就做过，那时候奥秘之眼的势力远没有后来强盛，也就是几十号人聚在一块。当时很多施法者在米柯西身边学习到奥术施法体系，并没有加入奥秘之眼，而是自己加以研究，或者组成类似奥秘之眼的小团体。”
    “就是如今纳哈萨酋邦上那一堆法师学院与协会的来历？”玄微子问道。
    “没错。”多拉贡说道：“当时米柯西的一些追随者，认为其他人学会奥术，就是舍弃自己的优势地位。如果奥秘之眼能够独自掌握奥术，那就可以更好的控制他人、控制世界了。”
    玄微子冷笑几声，多拉贡问道：“看来你不这么认为？但是你别忘了，当年米柯西所处的时代，就算也有形形色色的古代施法者，神圣之主教会的地上圣人仍存活于世，但是都没有当今奥术与法师压倒性占据施法者主流的形势。
    不管世人是否认可，目前这个世界的一切利益、权力、地位的相关争斗，既要以奥术和法师为核心，也是要以奥术和法师为手段。我们就是这个时代的统治者。当年我也怀疑米柯西的做法，但这些年下来，我也不得不认可他的远见。”
    玄微子说道：“既然多拉贡阁下认可米柯西的做法，那为何对灵能抱持这么强烈的戒备呢？奥秘之眼的地位，难道是靠着垄断魔法技艺达到的？如果奥秘之眼还维持着几十上百人的水平，奥术技艺真的能够达到如今的成就吗？”
    玄微子自己上辈子修道有成，他广传道法，固然有以此延揽势力的权势用心，但得授道法本来就有护持道法、传承道法的责任。
    道法确实精妙高深，非寻常凡俗可以轻易入门，但总有些许盲夫，从不探究根底缘由，顽守所谓道法优越高明之论，认定道法不可轻授于人。
    更有甚者，拿出丹道宗师张紫阳三传非人、三遭劫难之说，笃定道法丹诀宁可失传不可妄传。却不知传至白紫清，更是板刊丹诀、广传于世，以开先河，其人丹道雷法互证，成就尤胜先贤。而前人所留道法经诀，或是注释悉义，更是不乏后人付梓板印，刊行于世。宁可失传之言，何其荒谬可笑？！
    说到底，世道、时代本身就是在变化，哪里有一成不变的传法之理？祖师言传身教固然字字珠玑，但后世寻章摘句、固守不失之辈，修炼而成者又有多少？
    更甚者，若是心里想着广传道法，让外人蛮夷得证玄妙，自家便失了所谓优势云云，此等蠢辈实无半点向道之心，更不曾体会祖师先贤于茫然无措间求索大道，成就之后不忘开示众生的大慈悲。
    大道本无得失成毁，但道法在世间却有兴旺衰败。得授道法为修悟之人，不为道法传承出力奉献，是自远大道。更有甚者，本就修为浅薄、境界低下，还要敝帚自珍，此辈乃道之贼也！
    玄微子虽然没见过“黄金智慧”米柯西，从不同人对他描述来看，这位奥秘之眼的开创者、传奇巫妖、死灵法术的集大成者，其实一辈子也没干过多少善事，所造杀戮半点不少，他本人更是被教会圣人所击杀，下场绝对算不上好。
    但是他建立奥术法师这个施法体系，确实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个世界。哪怕法师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也不全是正面益处，但是给这个世界的生灵开创出一条道路、发展出一种可能，这件事本身就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绝大多数普通法师没领悟到这一点，倒是像多拉贡这种传奇法师，见多识广，又有自己的创制开发，估计能大概体会到米柯西当年的心境。
    “我知道多拉贡阁下在顾忌什么。”玄微子说道：“你是担心灵能会取代奥术的地位，尤其是看到我广泛传授灵能的行为，觉得我是另一个米柯西？”
    “你比米柯西还要难对付。”多拉贡语气深沉：“拿撒吕依如今这种满世界树敌的性格，多少是继承了米柯西那种自大傲慢。而你不同，你是要将你那套信仰，渗透到这个世界的各个施法体系中。”
    “哦？”玄微子明知故问。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灵能不过是你传播那一套怪异信仰的某个外在表现罢了。”多拉贡说道：“星辰教团原本几乎都是新大陆的土著施法者，结果被你轻易歪曲了信仰。翠绿之环我看也差不多了，那群德鲁伊被你驯服而不自知。”
    “怎么在多拉贡阁下的话里，我像是一位暗中操控着世界的大魔王？”玄微子不禁笑道。
    多拉贡喃喃道：“难怪你是心灵术士，塑造认知、信仰乃至意识形态，干涉一个群体的精神内核，从而在星界中形成不可忽视的心灵实体……这就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力量源泉吗？”
    玄微子闻言面不改色，但心里却吃了一惊。这件事情他过去还真是没多想，多拉贡的说法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甚至可以算是一个微缩版的“上升阶梯”，能以此塑造出不亚于神圣之主教会信仰的那个“天国”。只是玄微子无心神道，星界中可能形成的心灵实体，他并不打算占为己有。
    “多拉贡阁下误会了。”玄微子笑道：“相比起‘心灵公爵’，我还是觉得‘奥兰索医师’更适合自己。”
    “医师？你要给什么人治病？”多拉贡问道。
    “给自己治病，给他人治病，给世界治病。”玄微子说道。
    多拉贡表情古怪：“给自己治病？你得过什么病？”
    “很重的病，是死过一次才治好的病。”玄微子感叹道。
    多拉贡没有追问下去，这时迈昂也渐渐收回星光触手，那五名蕈人也平静下来，一齐用心灵感应说道：“感谢这位同族的救助，终于让我们挣脱了蛛人的束缚。”
    “蛛人的束缚？”多拉贡率先上前追问：“蛛人为什么来到纳哈萨废土？他们数量有多少？”
    五名蕈人被一通质问，粗壮菇柄上的简陋面孔没有什么表情，直白地回应道：“我们不清楚蛛人前来的原因，他们原本并不在这一带活动。貌似更东边发生了什么变故，让蛛人向西迁徙。蛛人从不透露他们的族群数量，我们也无法告知。”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多拉贡满意，他又再次发问：“那蛛人的最高统领是谁？实力如何？他们是否有指挥中枢？具体在哪里？”
    “蛛人统领叫做‘首脑’，他的灵能非常强大，比他要更强大。”说这话时，五名蕈人齐刷刷指着迈昂：“‘首脑’在哪里，哪里就是中枢。他是结网者，蛛人的心智就是这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