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志异 - 第367章 海陆之交

    轰隆——
    一声炸雷在帕帕米岛上空响起，随即便是豆子般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砸下来，阴云密布的天空仿佛裂开了一个通往水元素位面的传送门，雨水像是瀑布般倾泻下来。
    泰罗站在屋檐下，看着面前水帘如幕，远处热带植物的肥厚叶片，被雨水敲打得颤抖不止。
    “这里的降雨可真够频繁的，一天三四次，虽然每次时间持续时间不长，但雨势很大，我在互保同盟也没见过这样的天气。”泰罗叉着腰说道。
    这时帕帕米岛的法师顾问杵着法杖过来，说道：“这也算是野火列岛的特色了，因为雨水充沛，所以稍微大一些的岛屿基本不缺淡水资源。如果是法森诺岛，内陆还有湖泊跟河流，能开垦出大片农田，保证岛内人口的粮食供应。”
    泰罗笑道：“但其实还是不太够的吧？我也之前也在法森诺岛待过几天，那里有不少富豪庄园，他们所需要的各类牲畜肉类、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都是要从岛外运输，而且天天吃海鲜也会吃厌的。”
    法师顾问苦笑说：“抱歉，大海中的岛屿，最容易获取的就是各类海鲜了。就算最近鱼人频繁袭扰，不能出海捕鱼，沿海还是有大量贝类虾蟹可以捡取。稍后我让厨师用野火列岛特产的香料，炖煮一锅酸甜辛辣的海鲜浓汤，最适合大雨过后的潮湿环境。”
    泰罗其实并不太在意口舌滋味的享受，一名合格的召将灵卫有很多内炼的讲究，反倒时不时为了提炼腑脏五炁，不能沾染口味浓重菜肴和烈酒。
    而且玄微子还传授了服炁辟谷之法，从采日月之光、到采山川灵枢之气，是以自身精魂或护法仙灵为媒介，勾招自然能量凝炼成身体活动所需要的营养水分。
    不过此法重点不在于外界自然能量的丰沛程度，而是要看个人与自然能量的亲和力，或者是身心调摄的水平。服炁辟谷也不是为了节省粮食，而是更好地发动腑脏接合天地之力，正常在前线负担高强度作战，还是需要进食补充的。
    真正做到长年不饮不食、吸风饮露的，就只有像玄微子那样求证脱胎换骨的境界，肉身炉鼎已臻半仙之体，行走坐卧与天地自然往返吞吐，时刻涵养神炁生机。这属于肉身深度转化后的特异能力，哪怕呆在反魔场中也不会被压制。
    没有凡人的饥餐渴饮，某种意义上确实不算凡人了，因为饥餐渴饮、日常用度，就是绝大多数普通人的基本生存需求。
    “你们这里的人，都喜欢吃酸甜辛辣的重口味食物吗？”泰罗忽然扭头问道。
    法师顾问一下子没搞懂对方的用意，只是回答说：“对啊，这里的居民大多数都是水手、海盗和渔民，穷苦惯了，喝的也都是船上常见的烈酒。而海鲜不是炙烤就是炖煮，加上野火列岛本来也盛产香料，甚至不用刻意栽种，漫山遍野都有，当地人自然就摘下来一块煮了……其实这里的人哪里会什么烹饪？就是随便弄一下，希望泰罗先生不要责怪。”
    法师顾问其实还是在担心这位“心灵公爵”的学生不习惯帕帕米岛的穷日子，也不知道泰罗本就是贫民窟孩子出身，小时候没少扒小酒馆后厨扔下的剩菜剩饭，并不追求什么美味佳肴。
    泰罗想的当然不是这些，他是回忆起老师的教导——因为不同的环境和资源禀赋，造就了表现不一的吃喝穿用；不同的吃喝穿用，形成了不同的生活方式与生产形式；从而因此发展出不同类型的文化与文明。更别说围绕着吃喝穿用所依赖的资源，爆发的战争冲突、商贸往来、合作联盟……
    互保同盟疆域大体处于内陆温带区域，有大量地势平坦、适宜耕种的土地，因此可以生产充足的粮食作物。畜牧业也相对发达，只是没有像帝国本土那样，为了羊绒产业，肆无忌惮地扩张牧场。除了火舞城这样都会城市里的人，会追求各种新鲜奇特的美食烹饪，大多数小镇乡村的饮食习惯都相对质朴，最大的娱乐不过是游荡乡村间的吟游诗人和马戏团。
    不过同在新大陆，南方的部族大联盟经过许多变革，也有大量农田经过开垦，可是闷热潮湿的天气，让那里的部族民偏好开胃酸爽的瓜果，衣物穿戴也相对开放，男性赤裸上身，女性抹胸草裙。虽然有家庭族群，为首却不一定是男性，女性家长有多位丈夫并不奇怪，这些女性家长往往也可能掌握强大的精魂法术。
    同样在一片大陆上，因为南北气候差异，尚且会造就出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更别说还有殖民者与土著之间的巨大差别。
    泰罗已经在帕帕米岛待了快有半个月，眼下忽然明白老师的教导，也想到父亲当初的提醒。不同自然环境的资源禀赋，形成不同的生活和生产形式，彼此之间供需差别，不就是商机所在吗？
    如果只在一个相对自给自足的农场庄园环境中，那么能够调动起来的能量物质，也不可能超出农场庄园本身。这样的体量维持生存可以，想要发展扩张则极难，一旦面对强烈的外部威胁，往往只能靠深挖洞、广积粮、高筑墙来延缓灭亡之日的到来。
    现在的世界局势，就连泰罗也看得明白，根本不是靠着单纯掌握土地、埋头生产就能在残酷竞争中生存下来的。任何试图割裂与外界联系的行为，其实都是在慢性自杀。而是需要反过来，充分参与大规模能量物质的流动，也就是跨国的商业贸易主导权。
    如果将眼界放宽，看似阻碍的海洋，其实也有大量智慧生物在其中繁衍。鱼人动辄可以派出数百上千的军队进犯帕帕米岛这个小镇，说明海洋蕴藏充足资源，鱼人也有大量制作武器的能力，可见他们也是潜在的生产和商贸对象！
    泰罗一边沉思，一边回身走入屋中。由于贸易主管临阵脱逃，镇子上的小型堡垒就作为泰罗的临时住所。此时就见三百多位民兵齐刷刷站在走廊过道两边，两腿微屈、双臂虚抱，动作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法师顾问跟在泰罗后面，心里忍不住嘀咕：“虽然早就听说‘心灵公爵’在常青城公开传授灵能技艺，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直接传授给这群能耐稀松、粗俗低劣的民兵，这是脑子进水了吗？”
    泰罗一路走过，时不时停下指点民兵的动作。这个名为“站桩”的训练法，并不是要人像雕像傻站，还要配合一定的呼吸和意念引导，要感受关节肌肉与内脏的细微运动，但又不能太过关注。
    法师顾问不好多说什么，一直来到小型堡垒的待客厅，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那几个奥秘骑士居然也有模有样地站桩。
    “你们……就这么闲吗？”法师顾问实在忍不住，又不好驳泰罗的面子，来到奥秘骑士面前压低声音问道。
    “可是外面还在下大雨啊，警戒塔上也有人负责站哨。”奥秘骑士有些无辜地回答说：“阁下不也在岛上各处布置了符文陷阱吗？真要有鱼人突袭，您立刻就能察觉了，比我们站岗放哨有用多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法师顾问回头瞧了泰罗一眼，这位年轻人正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枚宝石，神色专注，似乎无暇理会外界。
    “他教的那个什么……‘站桩’！你们怎么也跟着学了？”法师顾问说道。
    奥秘骑士说道：“阁下没听说吗？互保同盟内有一批奥秘骑士也去到常青城，学习心灵武士的技艺，他们一开始也是要像这样蠢蠢地站桩。就算并不能掌握太高明的心灵异能，或多或少也可以锻炼出部分能力。
    比如更快恢复体能和自愈的‘快速代谢’，或者是提高伤害的‘灵能武器’、加快披甲时奔行的‘念动之速’，这些对于辅助奥秘骑士战斗都有相当帮助，可以节省出部分法术位与魔杖。”
    法师顾问毕竟是五芒星之塔出身的正宗法师，他会承认“心灵公爵”奥兰索是一名传奇心灵术士，却未必觉得心灵异能真就比奥术高明多少。
    可是如今看见作为法师们的附庸，奥秘骑士对心灵异能颇感兴趣，甚至有转投别人门户的想法，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是这位泰罗先生，他自称并不会多少心灵异能啊！”法师顾问说道。
    奥秘骑士挠挠头：“他好像是星辰教团的人吧，我看他的武技流派，倒是跟那些游侠类似。不过也没差吧，星辰教团不也是‘心灵公爵’的势力吗？”
    法师顾问真是难得解释了，明明星辰教团都是一群土著精魂使者，虽然不像过去那么野蛮粗鲁了，但说到底还是一群摆弄自然法术的施法者，在法师眼里就是对魔法的不成熟运用啊。
    明明我们法师才是站在魔法成就的最高峰，怎么这年头都有人开始瞧不起法师与奥术了？
    “你们这样轻视法师与奥术，迟早要吃亏的！”法师顾问这话没敢说出来，只是在肚子里腹诽一轮，他可没胆量惹怒泰罗。只是心里不禁在想，泰罗才来了半个月，就已经让所有民兵和奥秘骑士乖乖听话，而且公开传授本该视为隐秘的训练技艺，轻而易举地收拢了人心，自己身为帕帕米岛的法师顾问，已经不再是往日那般最受人尊重了。
    “对了，我有个想法。”泰罗将宝石收回怀里，对法师顾问说道：“我打算在下一次鱼人进攻的时候，抓几个俘虏。从他们口中探问出关于鱼人的军事情报，你们觉得这样可以吗？”
    ……
    “可以，正好趁机探听一下鱼人的军事情报。”玄微子手里拿着一颗黑珍珠，笑着说：“只是寇涛鱼人的反应比我想象要更快，居然已经开始打算跟我们合作了。”
    昨天深夜一支寇涛鱼人小队登陆法森诺岛，结果被弥漫全岛各处的预言法术发现，一队法师赶去围追堵截。寇涛鱼人的祭司施展了“巧言术”，用不流利的通用语，声称自己是来寻求和平，一伙鱼头怪在火球飞弹轰炸间，狼狈逃入海中，临走前留下这颗黑珍珠，最后被交到玄微子手里。
    一旁幽蓝虚体模样的威思顿爵士问道：“这恐怕是一个陷阱吧？寇涛鱼人就是打造攻城蟹的那支种族，虽然尚未发现他们当中有非常高明的传奇人物，可是魔法造物水平高超，他们要在海底环境布置陷阱，可谓是易如反掌。何况深海之中本就是他们的主场，占尽地利优势，高等法师成群结队也不敢轻易冒险。”
    “确实，会面地点是距离法森诺岛足有两千多哩的一处静寂海区边缘，而且还是上千尺深的海沟，光是会面就是一场考验啊。”玄微子捻着黑珍珠，内中存有一段地址信息，没有其他的表态。
    “要我说，干脆就借这个机会，将那群鱼头怪引出来，我们带人伏击包围，直接剿灭一批！”邓肯大师敲着桌子说道。
    威思顿反问道：“可万一这也是陷阱，等我们将法森诺岛的高等法师调走，好方便他们再度发动进攻呢？大海不比地面，厚重水体带动魔法能量流动，扰乱了预言法术的侦测，我们只能在鱼人即将进攻的时候做出预判，不可能轻易调走大批人手。”
    “我们法师都会传送法术，一道‘高等传送术’就能无视两千哩的距离，怕什么？！”邓肯大师说道。
    “让高等法师们在毫无掩护的前提下，到深海跟鱼人作战？太冒险了。”威思顿摇摇头：“更何况深海情况莫测，说不定还会干扰传送。”
    玄微子听到两人争论，忽然觉得与天风海波高度契合的云海仙宫，或许能做出更精准的预言探知，不过眼下本尊也不在海上，这话说也白说。
    “还是要去一探，但没必要大规模调动人手，就我一个人去。”玄微子说道。
    “你要找死，我可不拦着！”邓肯大师扯了扯胡子：“哦，差点忘了，这里的你就是一个拟象分身，死了也不可惜。”
    玄微子的化身可不比寻常拟象分身，而且能够施展九阶法术的拟象分身，放在奥术也是需要斥巨资构造，不可能当成简单的消耗品。更何况现在玄微子另有设想，于是说道：
    “与寇涛鱼人会面这件事，由我亲自出面，不过我需要邓肯大师给我提供构装体和奥能铠甲的研究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