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志异 - 第366章 鱼人

    大量发光水母与磷虾，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微弱光芒，沿着深海暗涌形成特殊的光带，给海洋各族智慧生物呈现出一条朝拜之路。
    在暗涌光带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规模宏大、绵延深远的海底城市，用各类奇异材料打造的建筑物，外形与地面人类的城镇截然不同。或是一节节圆盘垒起的高塔，或是叉叉丫丫如珊瑚枝般，或是用长索吊住的上浮水晶球，千奇百怪，毫无规律可寻。
    这座海底城市的建筑物本身也在发光，有些类似发光水母或鮟鱇鱼，带着几分生物特性的多彩淡光，在建筑物中流转、搏动，仿佛整座城市都有心跳脉搏！
    当银鲮王子骑着武装巨海马，沿着暗涌光带来到海底城市外围，他就觉得体内潜藏的魔法力量为之一紧，祖先的血脉似乎在告诫着他不要靠近这座城市。
    作为面部特征与人类颇为相似的梭螺鱼人，银鲮王子的面庞哪怕放在人类当中也算是相当英俊，不过皮肤则是银中泛紫，在人类审美中略显妖异。
    银鲮王子那尖长耳朵末端衍生出鳍翅，一绺绺深蓝色的长发随着海水飘动，仿佛是鲜活的海草。而在胸腹往下的身体部位生长着浅蓝泛银的鳞片，两腿外侧有协助游动的鳍，脚掌是鱼尾和鸭掌的混交模样。
    银鲮王子没有人类需要的衣物，只有肩头一个精致硕大的彩纹螺壳，充当护肩，实际上也是他们家族世代相传的宝物，能够借此轻易召唤甚至驱使强大的海洋怪物。如果是族中多位长老联手合作，甚至可以将特殊的乐曲传遍深海，吸引成千上万的海洋生物，为他们家族所号令。
    可即便拥有这样的宝物，也没能挽救家族衰败的命运。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那头恐怖的深海乌贼的降临银鲮王子的家族领地外围。它用四条触手插入海床深处，引爆了一座沉睡已久的火山。它不知用什么办法，将海底火山爆发的威力，全数推向父亲和族中长老率领的亲卫，仅仅一波攻势，家族精锐几乎就此全军覆没。
    进攻性不强的梭螺鱼人，在保卫家园时往往十分勇猛，但是面对深海乌贼这样的存在，梭螺鱼人三十多个家族只是做出零星抵抗，就不得不彻底臣服。银鲮王子则是在重伤的父亲交代完遗言后，率领家族成员投降。
    “父亲啊，这回你恐怕看错了，那些凶悍嗜血的沙华鱼人，比水母还软。传说中的‘鲨心王’又怎样？照样被深海乌贼撕成碎片，无数的沙华鱼人族群要么选择归降，要么逃亡鱼群稀少的静寂海区。”
    银鲮王子摸着肩头彩纹螺壳暗叹不已，父亲临死前让他不要盲目复仇。而是要联络其他梭螺鱼人家族，暗中积蓄力量，让过去分据各处的梭螺鱼人团结起来，通过彩纹螺壳找到梭螺鱼人共同祖先的发源地。那里有足以统治大海的力量，完全能够掀翻深海乌贼的统治。
    可是深海乌贼接连摧折各支鱼人和海洋生物族群，在短暂时日内轻易成为广袤海域的一方霸主，其统治的范围已经超出了银鲮王子从小到大的见识。
    就连眼前这座海底城市，银鲮王子过去也不曾听闻，尽管鱼人们也在海底建设聚落，但规模远远比不上眼前这座五光十色、绚烂非常的古老城市。
    银鲮王子能够察觉到，这座放射着活物气息的城市，似乎沉睡了非常漫长的岁月，不知因何重新出现。整座海底城市就像一头上古巨兽，睡醒后张开嘴巴，随时能够将城内的海洋各族生吞入腹。
    看着上浮水晶球内如同代售商品般的雌性梭螺鱼人，骑着鲨鱼来回巡视的沙华鱼人士兵，街道各处寇涛鱼人唧唧哇哇兜售着各种从陆地种族搜刮劫掠而来的战利品，还有以海蛞蝓为首的各类软体生物，负责清除城市各处残存泥沙，使其重现往日光彩。
    银鲮王子骑着武装巨海马一路来到海底城市中央，这里有一座高耸如山的金字塔，周围有许多大型乌贼和巨章鱼巡回游动，组成一幅奇异阵列。看不见的特异波动从金字塔顶端的明亮宝钻发出，似乎有一颗无形的眼睛注视着整座海底城市。
    长着四条手臂的沙华鱼人举起沉重鱼叉，将银鲮王子拦阻下来，他出示了证明身份的贝壳，上面泛起星辉银光的纹路，沙华鱼人这才让开道路，却不给银鲮王子带着自己的侍从和巨海马进入金字塔。
    为免生出事端，银鲮王子乖乖遵循着四臂沙华鱼人的指使，孤身一人走入雄伟的金字塔。
    当银鲮王子来到内中，放眼是一处极为辽阔高大的宫殿，而那头深海乌贼就安静“端坐”在超巨型宝座上，粗壮如梁柱的触手惬意地摊开，偶尔晃动一下，就能搅得宫殿内中海水晃荡，暗涌不休。
    而在堪比神殿雕像的深海乌贼跟前，是数十位各族鱼人的头领、王子、族长，正在汇报此前进攻的战果，旁边还有一具悬浮的尸体，看鳞片色泽，生前也是地位颇高的寇涛鱼人，估计是办事不力，直接被当场处死，也没谁敢替他收拾尸体。
    “哦，是银鲮王子。”
    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阴沉诡谲的声音，是古老上位者的无心呢喃，是海洋霸主的浅浅呓语，细微得不能吹动海草，却能搅动数千哩大海波涛。
    海中智慧生物拥有心灵感应能力的不在少数，哪怕是被公认野蛮狂暴、嗜血成性的沙华鱼人，也能随时跟鲨鱼保持心灵感应。
    而此刻发出心灵感应的，自然就是深海乌贼。银鲮王子不敢去窥探那庞大无边、深如海沟的心灵存在，只是集中意识回答道：“无上尊主，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成功将那一片珊瑚礁占据。目前正在施法制作珊瑚魔像，所有成品都将运回洛耶夫城，充当无上尊主最忠诚的护卫。”
    这话一出，有几名沙华鱼人露出满嘴尖牙，毫不掩饰狰狞表情与凶恶态度。如今部分精锐的沙华鱼人充当着这座洛耶夫城的守卫，能够最大程度亲近无上尊主深海乌贼，自然是不愿意有人来跟自己抢位置的。
    “无上尊主，珊瑚魔像动作迟缓，哪里能够胜任护卫的工作？”这回说话的是寇涛鱼人，心灵感应中充满着恭维之意：“最适合的战力，还是我们打造的攻城蟹，只要无上尊主批准我们对‘鲸落巨塚’进行挖掘，一定能够打造出更强大的战争兵器，在无上尊主的祝福下，让海洋淹没所有陆地！”
    “不急。”深海乌贼那慢条斯理的语调，就跟它徐徐抽动的触手一般，轻盈且柔软，但没有谁敢去试探内中蕴藏的力量。
    一众鱼人纷纷俯首，深海乌贼转而说道：“银鲮王子，你制作完的第一批珊瑚魔像，不用运来洛耶夫城，准备进攻临近的一处岛屿。”
    伴随心灵感应，具体海图和岛屿位置也出现在银鲮王子脑海中，那是一座被陆地人类叫做帕帕米的小岛。
    银鲮王子也不敢多问原因，只是低头应承，结果深海乌贼似乎窥探到他的内心：“你为什么不问进攻的原因？”
    “不可置疑无上尊主的命令，不可违背无上尊主的命令，尽全力完成无上尊主的命令。”银鲮王子说道：“这是无上尊主的教诲，我时刻不敢忘记。”
    “你很聪明。”深海乌贼的评价就像一团粘滑液体，让人难以捉摸。
    “去做事吧。”触手微晃，不可见的力量将那具悬浮在宫殿中的鱼人尸体解离成粉末，其他鱼人纷纷退出宫殿。
    直到走出金字塔、骑上巨海马，带着侍从一路疾驰离开洛耶夫城，足足远行数十哩外，银鲮王子这才稍稍放松。
    亲自面对深海乌贼的恐惧感，比深海水压还要强烈无数倍，几乎要将银鲮王子的意志彻底碾碎，他对于自己能够支撑到平安离开，都感到几分不可思议，难道是自己有所提升了？
    “不，也许是那个怪物在试探我。”银鲮王子丝毫不敢松懈，眼下这种情况，别说暗中积蓄力量、团结梭螺鱼人各族，光是要在深海乌贼的统治下生存，都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了。
    银鲮王子正要前往远方那处珊瑚礁，后面就有沙华鱼人骑着凶猛巨鲨追来，王子的侍从们立刻紧张起来，一个个架起通体珍珠钢制作的三叉戟，周围海水随之流动起来。这种魔化武器既可以通过操控水流来偏斜敌方攻击，还可以压缩水流在近距离发动冲击波。
    水中战斗环境不比陆地，大多数远距离攻击手段都会被海水阻力所迟缓，能够有效造成杀伤的，还是要靠最朴素的物理攻击，或者是驱使其他海洋生物协助战斗。
    毫无疑问，身强体壮的沙华鱼人，以及与他们有独特心灵感应的鲨鱼，这样的组合在大海之中一向强悍，无论是大举动员地发动征伐，还是三五成群外出劫掠，沙华鱼人都有明显的优势。而沙华鱼人中异变的四臂个体，更是精锐武力的象征。
    眼下为首就有一头鳞片墨绿的四臂沙华鱼人武士，四条手臂分别拎着弯刀、重斧、长叉、大棒，跨坐着一条身上伤痕斑驳的凶暴鲨，一旦冲入敌阵，四臂挥舞，转眼就能收割无数生命。
    “银鲮王子，怎么走得这么快？”四臂沙华鱼人武士问道。
    “我要去完成无上尊主的命令。”银鲮王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一股能把海水瞬间沸腾的法术蓄势待发。
    “急什么？”四臂沙华鱼人武士骑着凶暴鲨，在周围绕圈，似乎是欣赏着猎物临死前的模样：“无上尊主不过是在试探陆地人类的反应，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他本来就不指望能够将那些岛屿全部占领，海里的生物对陆地其实没有多少向往，又干又热，在陆地上待得久了，还会喘不过气，每天必须要有一阵子回到海里。”
    银鲮王子说道：“你这是在质疑无上尊主吗？”
    “哇，我好怕呀！”四臂沙华鱼人武士佯装一下，随即态度一转，胯下凶暴鲨也逼到巨海马近前，血盆大口随时要撕下对方一块肉。
    “别装了！你的父王和众多长老率先反抗深海乌贼，结果全军覆没，你族中的雌性都被绑到洛耶夫城给无上尊主充当奴仆，我就不信你真的能够忍下去！”四臂沙华鱼人武士凶相毕露：“好不容易来一趟洛耶夫城，连自己的族人都不去看一眼吗？急匆匆离开是害怕什么吗？无上尊主值得你这样害怕吗？”
    银鲮王子面对威胁试探，直言说道：“如果有谁说自己不害怕无上尊主，我倒是想知道是谁这么狂妄自大。哦，当初的‘鲨心王’算一个吧？看你手上弯刀，跟‘鲨心王’那柄传闻是古代巨人的神器弯刀挺像的，你是他的某位仆从吗？主人死了，仆从不用自裁吗？”
    四臂武士利齿摩挲着说道：“银鲮王子，我很想知道，当你面对无上尊主的责难时，还能否保持如今这般淡定！”
    银鲮王子抬手一拍巨海马，对四臂沙华鱼人武士熟视无睹，带着侍从径直远去，对方也没有动手拦截。
    “族长，他这是什么态度？”有其他沙华鱼人靠近问道。
    “梭螺鱼人都是这样的怕死鬼，只守着自己那个精致的小家园，在如今这种时代，根本没法生存下去！”四臂武士冷哼道。
    “可是这位银鲮王子在梭螺鱼人中地位不低，如果不是他主动投降，那头深海乌贼恐怕还没那么容易让其他梭螺鱼人家族归顺。”
    四臂武士说道：“我就是看到这点，所以前来试探他的态度。那头深海乌贼虽然强悍，但还不至于无敌，起码陆地上有高手能够对付他！想要掀翻他的统治，光靠我们几支沙华鱼人部族，根本无法成事。
    必须要联合其他鱼人，甚至要联合陆地上的人类，而不是任由深海乌贼将我们当成墨汁射出去！可惜了，银鲮王子还是选择了保全自己的生命，梭螺鱼人的未来，注定是深海乌贼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