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志异 - 第77章 九转复九转

    一望无际的葱绿原野上，河流蜿蜒曲折，好似一条珠串玉带往远处延伸，碧蓝的天穹笼罩在平坦大地上，让视野毫无阻碍、极为开阔。
    原野上有一群散落的野牛，悠闲地低头吃草，随意闲逛。渡鸟落到它们的肩背上稍作停留，没过一阵又振翅飞起，直往北边飞去。
    地平线上隐约可见极远处朦胧的高塔，仿佛是荒野中的灯塔，为四面八方的旅人照亮了前程。
    沃夫气喘吁吁地追上了站立眺望的玄微子，就见他罕见地穿戴着全身重甲，还扛着一个大背包，包括那柄双刃战斧，走起路来哗啦叮咣作响，他艰难地说道：
    “医师！让我歇会儿！你跑得太快了，我怎么都追不上！”
    玄微子笑道：“你这种人，就该拿鞭子抽才知道用功。之前在柴堆镇总是懈怠，现在是让你好好补课！”
    沃夫只觉得胸膛之中一片火辣辣，耳边砰砰直跳，撑着膝盖说道：“我可是两百磅负重，还要每天狂奔几百哩地，这哪里是人干的？”
    “你的筋骨强悍，但只是身体各个部位自作主张。”玄微子把玩着碧云如意，说道：“不论是修炼《五龙捧圣炼形法》，还是为了锻炼出更高明的武技，都必须让全身筋骨关联起来。让你抱桩站不住，让你打坐没耐心，那就跑起来吧！跑他个日行千里、夜走八百，让狂暴之力伴随肢体运动发动起来。”
    沃夫硬撑着站起身，后仰张臂大吼了一声，像是在发泄什么，却有个东西从大背包中掉了出来，是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
    “喵！”黑猫很不满地叫唤了一声，睡眼惺忪地挠了挠自己耳朵。
    “罗莎莲，你居然还睡得着啊？不错不错。”玄微子微微赞许道。
    罗莎莲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都快把我晃晕了……沃夫，下回你跑的时候不要乱晃，后背要稳。”
    沃夫不客气地指着还没他脚板长的黑猫说道：“你就负责睡觉，还那么多怨言吗？医师，把她变大，待会儿让她来扛东西！”
    罗莎莲喵地一声拱起后背，说道：“我才不要！是你们自己带的东西，别让我来背！”
    沃夫很是不爽，朝玄微子问道：“医师，凭什么她能一直睡觉？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锻炼方式的！”
    玄微子随意漫步，对他们两个解释道：“你们两个修炼层次与阶段不同，当然要用不同的方式方法啊。”
    在收到内勒姆法师邀请前往火舞城的讯息后，玄微子便启程动身。不过他没有独自一人出发，而是带上了沃夫与罗莎莲。因为他们两个在柴堆镇中是典型的“闲人”，也都是筋骨强悍之辈，适合玄微子作为修行参考。
    他们三个没依靠传送法术来缩短行程，玄微子根据两人实际情况，给他们安排了“修行功课”。沃夫一路上身负重物，不断奔行，一次又一次地刺激他身体的潜力。罗莎莲则是反过来，被玄微子变成小黑猫塞进背包里，在外界晃动与扰乱中，内守蛰藏，去体验生机运转。
    “层次？阶段？”罗莎莲如今像是一只优雅的黑猫，迈着轻快猫步跟在玄微子旁边问道：“你们这些施法者不都是分成低中高等级吗？或者是一到九阶的法术。我现在算是哪一阶？”
    “我说的可不是这么粗暴简单的划分啊。”玄微子哈哈笑道：“不同的技艺，本身就有各自的阶段，有些技艺在部分层面上会有相通之处。”
    沃夫勒了勒背带，满脸大汗地问道：“我记得医师你之前提到过‘易筋洗髓’，这是不是其中一个阶段？”
    “没错，这是按照医师们从生命研究的角度来说。”玄微子说道：“五气朝元、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出神入化。这四个阶段……更准确来说是境界，是最简略的划分了。要往深了说，每一个境界都有极大的学问，有各种细分的技艺与修炼方法。”
    “那我们都算是易筋洗髓了吗？”沃夫问道。
    “这个嘛……”玄微子确实有些犯难，因为他说的这一套，在地球上无疑是能行得通的。修道之人往往需要调摄五脏五气，让身体潜能与天赋生机完全显现出来，达到五气朝元的境界。如此才能进入下一步易筋洗髓，让身体产生变化，超越常人的极限，经络循行之象渐渐合乎天地自然，身心达到一种全新的状态。
    然而在这个世界，无论是武者还是施法者，往往都会由于各种原因，即便身体潜能尚未完全发挥，通过各种锻炼与魔法加持，身体机能超越常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无需五气朝元，便已在易筋洗髓。
    “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强求五气朝元与易筋洗髓谁先谁后。”玄微子也并非顽固死守过去的修炼经验，说道：“五气朝元是挖掘身体潜能与天赋生机，易筋洗髓是让身体产生原本没有的变化。我教你们的技艺，其实是让两者并行，只不过侧重不同。”
    沃夫若有所思：“好像是这样啊。医师你让我负重长跑，主要是挖掘身体潜能，但我身体的变化，早在转化狂战士的过程中发生过了。”
    “话是这么说，但转化狂战士并不是你自主进行的变化。”玄微子提醒道：“等你将身体潜能一点点开发出来，就能够完全掌握狂暴变形的力量，要不要变形、变哪里、还是只提升伤害减免能力等等，都可以自主选择。”
    “那我呢？”罗莎莲走到玄微子前面，晃着末端带了一撮白毛的尾巴问道。
    “忘记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经络了吗？”玄微子说道：“而且你平时就跟珊多丽相处，以你的敏锐感知，应该察觉到她生命活力与外界自然能量产生的细微交互吧？”。
    罗莎莲懒得走了，跳了起来连爬带抓，趴到玄微子肩膀上，说道：“哦哦，我记起来了。这就是你之前每天晚上在珊多丽身上摸来摸去的原因吗？”
    “哇！人家奥兰索医师晚上办事，你就在旁边偷窥的吗？”沃夫调笑般说道：“麻烦给人家一些隐私好不好？”
    罗莎莲回头“喵嗷！”一声，然后说道：“你懂什么？是他让我旁观的。而且珊多丽也很享受好不好？每天晚上被他摸得浑身湿漉漉的……哎呀！你干嘛打我？”说到后面，罗莎莲被玄微子用碧云如意敲了一下头。
    “我算服了你们俩了。”玄微子扶额叹息，说回正事：“我从珊多丽身上发现了一种能够高效运转与调动自然能量的经络系统。非要比较的话，其实她是等同五气朝元与易筋洗髓皆已圆满，比你们俩都要高明了。”
    “真的吗？”罗莎莲问道：“那你现在算什么境界了？”
    “易筋洗髓途中。”玄微子很干脆地回答道。
    “这不可能！”沃夫最先开口：“医师，你连那个赤红伯爵都能拍死，那可是掌握八阶奥术的高等法师啊！你怎么可能还不如珊多丽？”
    “两码事，我说的境界，与施法等级并不完全对等。”玄微子说道：“而且珊多丽只是身体素质上达到了这两重境界的圆满，而我所修炼的技艺要复杂得多。”
    沃夫想起塔瓦隆之前提及的事，小心谨慎地问道：“医师，你说的应该不是心灵异能吧？”
    “的确不是。”玄微子说道：“我修炼的是丹道，更准确的说法是混元金丹大道！而且是其中最为正宗的《九转金丹直指》！”
    玄微子说得豪气冲天，可惜哪怕是以心灵感应表达，另外两位还是没法领悟其中玄妙。
    “那这个……丹道，也分很多境界的吗？”沃夫问道。
    “不同传承，具体入手之处千差万别。如同登山的不同路径，所见风景各自不同，但也会有相似之处。”玄微子边走边说，刚好看见旁边有一头年老体衰的野牛，趴在地上缓慢喘息，似乎行将走到生命的终点。
    玄微子来到老牛身边盘腿坐下，老牛也没有排斥，玄微子示意另外两位也略作歇息，自己斜捧着碧云如意，发动心灵感应，好似升坛讲经一般，开口妙语内音，听着入耳声闻：
    “就以我自己所修炼的《九转金丹直指》来说，总共有一阳生、上天梯、元神现、三华聚、药归壶、神炁合、化炉鼎、九还转、紫金丹这九重境界。此刻我尚处在‘九还转’过程中。”
    有些秘密玄微子没有完全说透，那便是由于他如今这具身体并没有法天象地的经络，所以“化炉鼎”这一境界根基并不稳固，所以眼下学习各家技艺，结合这个世界的规律法度，重新调整自己的丹道修行。
    正所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丹道修炼每一境界次第，都是后续修炼的基础，自古丹家当中，不乏内结幻丹、臆想功成之人，前面基础偏差了，往后要矫正就越难。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罗莎莲就像小猫一样，前爪搭在玄微子膝盖站了起来，问道：“你之前不是提到后面还有什么‘脱胎换骨’和‘出神入化’吗？你这里怎么就剩一个了？”
    玄微子沉默了一阵，说道：“我所得知的《九转金丹直指》，就是只传授到这里。虽然我从别处了解到其他丹道传承，但后面的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仍然没脱离《九转金丹直指》的范畴。”
    “怎么说？”罗莎莲虽然听得半懂不懂，却很好奇地问下去。
    “九转方成紫金丹，金液往返复九转。真空妙有凝圣胎，炼就混元出函关。”玄微子口占仙缘一首，解释道：“既然是《九转金丹直指》，炼就‘紫金丹’后，那便是又一次九转金丹。‘紫金丹’只是以身心为炉鼎的小金丹，如果能够出神入化、五五合一，便是内外先后混元一片。金喻不朽、丹曰圆满，那时候才是真正的金丹！”
    “不朽？医师你是说永生吗？”沃夫好奇问道：“就像那些法师追求永生不朽，丹道也能做到吗？”
    玄微子说道：“若无还转圆满、真常应物，这样的永生不朽无非是枯木顽石。你们现在想这些还太远了。”
    罗莎莲问道：“那我们修炼的也是丹道吗？”
    “不完全是。”玄微子说道：“我传授给你的‘返胎易形’、包括珊多丽的‘炼魂通神’，来自于遥远世界的五位古老帝王的传承，名叫《五帝仙函》。而我也只是摘取其中片段传授给你们。《五帝仙函》可以说是丹道的前沿探索，丹道则是总揽内在修炼的精要。”
    “噫~你是不是偏心啊，不肯传授我们更高明的技艺。”罗莎莲那小小前爪来回踩着玄微子衣袍上的褶皱。
    玄微子笑道：“你以为丹道是这么好学的？你连‘返胎易形’都练得拖拖拉拉，就别指望修炼丹道了。”
    “那我呢？”沃夫指着自己问道。
    玄微子没有点破，而是说道：“你继续专心修炼那个《五龙捧圣炼形法》吧。我之前去看过阿库玛·玛塔塔，人家可是真的练出一些本领了，搞不好能从雪地精变成绿地精，甚至变成熊地精、大地精。”
    “不会吧！这年头地精都变得这么厉害了？”沃夫深感危机逼近，要是自己连个雪地精都不如了，那他这个狂战士就别混了！
    玄微子笑而不语，其实他传授给阿库玛·玛塔塔的《五刑律》，只能勉强开发出雪地精的一些血脉天赋，不太可能彻底提升这一种族的生命层次。只能说种族的生命素质，是存在其极限了，指望一套神功变能够不断提升，那是痴人说梦。
    罗莎莲四处探头闻了闻玄微子，无缘无故地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玄微子笑了笑，一甩碧云如意站起身来，说道：“走吧，快要到火舞城了，我感应到有一支商队在附近经过，去看看。”
    玄微子没有多说什么，沃夫也跟在身后背扛重物追了上去。只有罗莎莲回头看着那头老牛，方才明明还是病弱将死的状态，此刻却散发着充沛的生命活力，身形一轻地站了起来，朝着渐行渐远的玄微子仰头叫唤，仿佛是依依不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