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游荡岁月 作者:黛歆颖
杨志华就坐在吊桥上,背靠在栏杆上,单腿支在地上,另一条腿长长地伸展着。衣服桀骜不驯的样子,耳朵里还是流溢出一条长长的白白的线。
安静慢慢地走进,坐在了他的身旁,也靠在栏杆上。
她已经习惯了。他每次遇到事情,心情好或者不好,都会来到这里,这里是他的阵地,他会死死地守着自己的这块领土。
“你好点了吗?”
他冷冷地抬起头,侧着脸,睥睨“你来干什么?”
“陪陪你啊。天也挺冷的,要不回去吧”
“你不是在家讨好我妈吗?怎么解决那边了,现在开始攻击我这边了?”杨志华说话分外难听,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安静留。
“志华！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你再拍我妈马屁！你就那么喜欢我啊?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百般讨好我妈呢?”
“我没有……”安静委屈地哭着。“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让阿姨多了解你一些嘛”
“算了吧,别再面前假惺惺的了。我从来都不吃这套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吧……”
安静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慢地在风中走远,她的肩膀耸动着。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杨志华对自己说出这么严重的话,她只感觉心像是被许多荆棘刺痛一样,又疼,又扎心。
她拼命地抬起头,尽量不让眼泪流下来,泪扑簌掉落,晕开在地上,然后在风中被吹干。生身是公主,可是自己干嘛要做这种作践自己的事情?心里的难受都化作苦水慢慢向五脏六腑蔓延,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
杨志华站在栏杆前,侧身对着安静的远去,他没有正视她,也不敢正视她,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真的很过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跟安静那么大的火。往日里,安静也是和母亲关系很融洽的嘛。
桥下的水流得很缓,只有些许的纹络,还是因为风。
他觉得此处的风景完全打乱了他的思绪。因为他的内心早已像大海般汹涌,可以淹没所有。
他慢慢地朝着和安静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色灰尘,但是并不是傍晚亦不是晚上。
安静猛地转过头去,看见杨志华渐行渐远。泪眼已经朦胧,大声喊着:“杨志华,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她好像拼劲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内心所有的情绪都随着自己的呼喊流泻在空气中,虽然杨志华并没有回头,或许他根本没有听见。但是她的心里觉得舒服了很多。她想着,为什么总是要那么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呢,干嘛不把话说清楚呢。她的脑子一下子像是开窍了似的,通透了好多。
她含泪微笑着,看着杨志华俊美的背影。
杨志华冷峻的脸在灰暗的背景里,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玩世不恭地大不往前走,他的心里现在乱极了。他到底和安静是什么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拼命地思考着。
安静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他也无数次地应和着。其实,安静的心思他很懂,他也知道安静每次的求证都是想要得到一个心安的结果。可是每次她问及这个问题,他就会觉得无比的头疼,那时,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平淡、和谐便是最好的。干嘛要把关系分得那么清楚,把界限画得那么分明。他实在是想不通。
明明可以自由的,但是人们却要把自己捆绑,把自己束缚在另一个人身上。而另一个人或许并没有要和这个人绑在一起的意思,那岂不是自找尴尬,别人也会尴尬,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傻,明明智商很高,明明那种伎俩并不高明。可是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总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杨志华想着人间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人,为什么那么复杂,就像自己。明明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明明可以不伤害别人的,可是情绪像是炸泄似的喷,还是伤害了离自己最近的人,还是伤着最亲最近的人的心。就像安静,明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冷淡,可是还是没有怨言地呆在自己身边,他始终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在图什么?想着,觉得,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还有像他的母亲,明明可以有时间多在家里陪陪家人,陪陪自己,可是她还是必会去那些无聊的赴宴,他不知道她挣那么多钱干什么?明明父亲已经很成功了,明明家里很冷凄,他只是想要一点温暖,需要亲人的爱和嘘寒问暖。可是从小到大,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感受过。都是保姆阿姨在陪着他,每次生病,每次孤单,每次害怕黑暗,每次睁开眼睛,都不会看到父母的身影。他们是很忙,忙得忘掉了他们还有个儿子,而那个儿子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学会寂寞,然后咽下孤独。
他的清俊美好的面颊里面竟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或许,真的没有人会知道。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陌生。
他会时常照镜子,一遍遍地审视自己,可是每一次看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和前一次不一样。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有时候,甚至觉得陌生。
他从小就没有朋友,只是在高级公寓里,在自己的房间里,跟镜子里的自己交朋友,谈心事。慢慢长大、懂事的他就不再那么喜欢说话了。他也渐渐知道镜子里的那个人不是真的人,是不存在的。所以,他只有反反复复地在心里想,思考。
很多事情,他都会在心里过滤着。裹着自己在被子里,靠在床角,孤独得像是个孝。慢慢长大了,他有了自己喜欢的歌手,有了自己喜欢的歌。那些情绪跟自己的或许相关,或许无关,但是那些情绪都是那样的真实,不会做作。至少比某些人对于自己来说,真实些。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书,也有了自己的思维,自己的脾气,自己的习性,跟这个家是有莫大的关系,但是好像又没什么关系因为那些都是属于自己,仅仅是属于自己的。
有时候,他会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既然都不在意自己,干嘛还要把自己生下来。他宁愿时光倒流,回到自己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宁愿母亲堕胎,宁愿他们各自经营自己的生意,经营他们的生活,但是没有自己。一个没有自己的生活和家,会使怎样的?
他默默里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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