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游荡岁月 作者:黛歆颖
跑着、回忆
一声哨声。莫亭穿着妈妈给她买的那件运动服。其实,那是她生日那天,妈妈准备送给她的,可偏偏在那天,她爸爸出事了,爸爸是出租车司机,脾气好,特别疼爱莫亭。在她生日那天,爸爸提早下班,心里满是欢喜。每年给女儿过生日是爸爸最开心的时候,正在他给女儿打电话的时候,一辆卡车急速闪过,爸爸来不及刹车,两车已经击撞在一起了,瞬间擦出的火花像闪电似的击穿了爸爸的眼睛,也刺痛着着天空。顿时,烟雾四起,然后就是一阵强烈的浓密的火焰,像是被浇过汽油似的。
伤心欲绝的妈妈俨然一个木偶,冰冷的,面无表情。剧烈的疼痛着,沉默着,瞬间的失去对于她来说,也不止她还有莫亭,奶奶,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莫亭在伤痛中度过这自己的年华,犹如污水中的浮藻一般,开始变质,黑。但是她天生聪慧,即便是这样地生活着,她的成绩还是不错的,虽然敌不上从前。
莫亭奇迹般地考上了大学,在此之前,很多老师已经全然放弃了她,认为她的自甘堕落,屡教不改,会把她葬送,但是她却留给他们一个“伟岸”的背影。
临走了。
“把这个也带上吧”莫妈妈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也不看一眼莫亭。
“随便啦”冷不丁就扔出这么一句。
“你就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临走了还要气你妈一回,是吧?！”说着狠狠地把衣服摔在地上,带着冷漠的背影和那句冷漠的话。那句话一直回荡在莫亭的脑海中,惊起一片惊涛骇浪,打翻了所有她曾经经营得很好的小舟,乱七八糟的杂物全部在海面涌动着,四处流离。
莫亭蹲下去,去捡地上的妈妈给自己的运动服,久久地凝望着,眼里噙满了泪水。那是她向往已久的衣服,之前是家里经济紧张,妈妈老拖着,说等以后经济宽裕一点,再给她买。那时的她,很乖,很听话,也不说什么,就只是期待着,有一天可以穿上橱窗里的那件衣服,在运动场上跑几个来回,只是期待那天赶快到来。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心里害怕得开始毛,像是无数的针刺向自己,除了疼痛还是疼痛。心里空荡得像是建筑队上刚盖的房子,没有家具、没有装潢、没有温暖。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没有人陪伴,第一次没有了爸爸,第一次这么难受得似刀绞一般,第一次哭得这么隐忍,第一次和妈妈吵得这么厉害。正确地说,已经快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只是麻木。
一个人影突然在眼里黑了起来,是奶奶,是一向疼爱她的奶奶,奶奶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慈祥地看着她,她突然站起来,一把抱住奶奶,开始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虽然跟妈妈关系很僵,已经快要到断裂的边缘。但毕竟是亲人,在她心里还是爱妈妈的,但是自己竟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完全失控,像是坏掉的水龙头奔泻似的,完全在掌控之外。
她彻底改变了,完完全全的坏孩子,自甘堕落,内心竟很痛苦的。她心里是希望妈妈能给她安慰,能抚慰她受伤的心。可是没有。母亲似乎异常的冷漠,跟之前温柔的妈妈简直是判若两人,现在的妈妈似乎冷漠里多了一丝脆弱,苍白的像一张纸,像是被揉皱了的纸,还是带着伤痛的痕迹,永远也无法展平。
黑色的潮水已经淹没了整个家,一片浊气,空气也是黏黏的僵滞。家,已经不再能叫做家了,只有奶奶还坚强地支撑着,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见她哭泣。可是莫亭能隐隐感觉到她的疼痛,那是世上最隐忍的痛了。
一颗小小的心,竟然承受如此重压。沉重的包袱。
她始终冲刺在前列。五千米,毕竟不是说着玩的,当跑到筋疲力尽,实在想稍稍松懈一下的时候,当有个女生冲到她前边的时候,她心里出现的第一画面就是当年妈妈给她衣服的情景,两行滚烫的泪水已经滑到下巴,听着周围班上的同学都喊着:“莫亭,加油！”“莫亭,加油！”忽然心里一热,热泪又沿着眼角滚下,这是多久多久都没有听到的来自外界对自己的鼓励加油了。于是,她使尽全身力气,全力冲刺,又跑到第一位,而且拉开了第二个女生好长一段距离,大家欢呼起来,她隐隐可以听到江诚的喊声,那个声音最大,最卖力,最疯狂的喊声。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已经不知道跑来多少圈了,最后听到裁判宣布秒数、宣判第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跑完了。她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只感觉胸口似乎都快要喷涌出血了一样,她艰难地呼吸着,慢慢往前走着,这时,班上的同学全都往这边跑过来,紧紧地抱着她,大家在一起欢呼,一起呐喊,一起疯狂。那个时候,大家都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拥有无邪的笑,为了暂时的胜利那样的放肆。她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我们胜利喽！”
大家还紧紧地围住莫亭,为胜利相拥在一起。她从爸爸出事后,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温暖了。而且来自那序陌生或熟悉的呐喊,撕裂的疯狂。她心里暗暗地微笑着。
杨志华才开始注意了这个女生,并且从心底深深佩服她。
而蔡子然呢,也在私下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向莫亭道歉。
“为什么参加?”蔡子然突然问。
“……”看到他,莫亭竟然无名火八丈起。
“我知道这次应该谢你,可……我总是很好奇……”
“别问了,行不行?”莫亭突然提高了嗓门:“是班长,就应该干涉别人的私事么?”
蔡子然脸一阵白一阵紫的,他第一次见莫亭这么大的脾气,只好作罢。
树影孤兀地摆在地上,很明晰,很安静。完全是像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风烛残年的惨景,真是不怎么景气,还带着些许的凄凉,看到小森林里一层厚厚的树叶,她想着到了下雪的时候,肯定很好玩。但是,今年,陪她的又会是谁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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