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令 - 分卷阅读152
笑一声,“有皇后,就是有了足够的快乐吗?”她摇摇头,“娘娘此言差矣。”
“你还不知足?”
“娘娘,我听说以前,您和皇上也是十分相爱的,可是当真?”
静妃顿住,“太久了。”
“不管久不久,是也不是?”
“是。”静妃苦笑一声,“那时我和皇上都年少,脾气一样的硬,他虽然不满我是多尔衮为他选的皇后,可待我也并不坏。相处久了,许是从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他竟渐渐对我青眼有加。我们确实有过非常快乐的日子,那时我还以为能和天子携手一生,他做皇帝,我是皇后,一生足矣。”
“可是后来,你们闹掰了。”
“男人啊,狼心狗肺。”静妃骂了句,“还是锦绣好。”
“娘娘觉得,锦绣处处都好,没有一点令娘娘不满的地方?”
“倒也不是,锦绣哪儿都好,就是太……”静妃喝得有点上头,“她放不开,束手束脚,对我言听计从。我虽然离不开她,但有时也恼她这么没骨气。”说着红了眼眶,“倘若她回来,我……我便再也不恼她了。”
桑枝心中一叹,“一日不恼,两日不恼,三五月,七八年,总归还是会恼。哪有人生活处处如意,哪有夫妻能时时琴瑟和鸣,总有不快的地方。”
“便是不快,也好过独留我一个孤活。”静妃又饮一大杯。
“痛总是要痛的,难捱也总是难捱的。”桑枝声音轻柔,“但这苦痛总要活着才能体会到。”
静妃痛苦地捂住心口,“我便是不想体会这苦痛,犹如挖心剖骨,痛不欲生。”
“失恋,兴许也差不多。”桑枝轻声说,“痛失所爱,就是这么难以承受。娘娘是不是觉得,再也不想活下去,觉得不知道该怎么活,活着有什么意思?”
“是。没意思,没意思。”静妃喝酒不停。
“锦绣就是你活着的全部意义,”桑枝看着她说,“你是为了锦绣而活,没了锦绣,便是给了你天下,给了你自由也都没意思,是不是?”
静妃忽然愣住,“为了……锦绣而活?”她从没想过,一下被桑枝问住了。
“那您是为了不痛而活?”桑枝说,“因为无法承受眼前的痛苦,所以便只好一死了之。”
静妃眉头紧皱,答不上话。
“换句话说,娘娘您是为了快乐。”桑枝说,“我也是为了快乐而活。原本,我是想离开的,哪怕出家也行。可是,我放不下素勒,一想到离开素勒,我就痛不欲生。我自己的苦痛无法排解,所以只好留在素勒身边。我并非为了素勒而生,我是为了自己的心而活着。”
“如果现在,您还能得到快乐,您还会想死吗?”
静妃一怔,嘲讽地笑起来,“快乐?我现在还会快乐?”
“我曾经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桑枝轻声说,“确切的说,我曾经失去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我一无所有,像一个初生婴儿一样,生生被切断了所有牵挂。我很痛苦,但是这痛苦并非无法忍受,因为我觉得他们还会好好活着。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想,他们真的还好好活着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过得怎么样?爹娘有没有生病?有没有人照顾他们?这样一想的时候,我就很煎熬。娘娘,您知道吗,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痛不痛苦其实并不是因为其他外力,而是因为我自己的心。”她说,“我根本不知道父母亲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过得好不好,但是我的痛苦与否却很强烈,是因着他们给我的感受。那时候我想,痛苦到底是什么?是因为失去吗?是因为感情吗?”她看向了静妃,“都不是,是因为我们自己心不定。”
“我有时候也会快乐,因为素勒。”桑枝说,“但如同痛苦并非来自外力,难道快乐就完全是因为素勒吗?是因为素勒让我安心。归根结底,我安心,所以我快乐。娘娘,您无法承受的痛苦真的是因为您失去了锦绣吗?并不完全是啊,您并不知道锦绣到底是生是死。您觉得她好好活着,所以您就心怀期望,翘首期盼,或许盼着有一天能再相见,但我们都知道,这基本不可能。您觉得她去世了,所以您就痛不欲生,因为您觉得自己彻底失去她了。可是娘娘,在锦绣被送出宫去的时候,您就已经彻底失去她了啊。”
“得之为乐,失之痛。得失全在一念之间。”桑枝低声说着,“娘娘,您再换个角度想想,当初和皇上相爱的时候,您不是也以为能一生一世的吗?可是最终并没有。您失去了皇上,还被贬黜,倘若……银票的主人换成皇上,您还会如此痛不欲生吗?您痛,因为您爱。您爱并且您以为您只爱。您在永寿宫百无聊赖,把一颗心全放在了锦绣身上,所以才导致您所有的快乐都来源于锦绣姑姑。您心里有个大窟窿填补不上,那种苦痛让你无法承受,以为死亡可以消解一切。但实际上并不能啊!”
“您若因痛苦而死,怎知死后不是痛苦?世上多得是冤魂厉鬼的传言。况且,您这一死,真的一了百了吗?承受不住痛苦而选择死亡,就等于永寿宫里的一切都随您埋葬。锦绣姑姑也是,您和锦绣姑姑的一切也都消失了。与其选择死亡,不如选择面对啊。所求无非心安,无非快乐。没有所爱的人,难道终生就不会再快乐?娘娘,您还有皇后娘娘撑着,您知道,有皇后娘娘一日在位,永寿宫就能一日无尤。永寿宫到底是坟墓还是世外桃源,全在您一念之间呀。您为什么不选择带着锦绣姑姑的回忆,让自己安心平和的度完这一生呢?我曾有养花种草的经历,便觉得照顾一株花草,看着它们生发凋落再重开,心中满是欢喜。娘娘您何妨一试?人活着,倘若有个嗜好眷恋,便不会总是痛苦。”
“这便……不会痛苦?”静妃听得怔怔的,举着酒杯的手,都停了下来。
桑枝又给她斟满一大杯,“娘娘,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且不论痛苦与否,今晚,我陪娘娘一醉方休!”她看了看,索性扔了酒杯,直接抱起酒坛,“草原上不是都这样喝酒吗?娘娘可还记得曾经草原的豪情?”
静妃默默看她一会儿,也抱起了酒坛,“我科尔沁的子民,岂有脓包!干!”
实则桑枝酒力不济,早就头晕眼花了。然而静妃也顾不得她,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抽出悬挂日久的长鞭,一边刷刷地甩着长鞭,状似策马奔腾,一边单手举起酒坛豪气干云。
什么皇宫,什么痛苦,便在这一醉中抛诸九天外。她好像是带着锦绣,在草原上策马飞腾。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尚未进宫时一样。
☆、知易行难
顺治十七年。
大年初一,皇后总是最累的,一如过往百官朝拜命妇行礼,半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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