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真相 - 分卷阅读10

    因为你想要维护魏先祀的形像，如果你告诉了她，那么代表着魏先祀在知道了这只是一场闹剧的真相后还是毅然去死，并且是以这样一种戏剧化的方式去死，那只能证明她也只是在作秀而已。她的死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是情有可原的：她觉得自己很肮脏，而管仿很干净，肮脏的她，因为自己的懦弱，间接地杀掉了管仿。那样她的自杀才是一桩惹人同情的悲剧，甚至于她会被憎恨，被指责懦弱，然而她的懦弱是一种身不由已。如果她在知道了管仿的死亡完全是一种自己选择的以自杀来圆谎的骗局之后，她再为一个明明知道是谎言的这么一件简直有点可笑的事情自杀，岂不是一个无聊，无意义的举动？”

    “或许你说得对。”

    衣孝感说，“我感到很焦急。因为我觉得魏先祀的形像快要破灭了。我不知道我要维护她的什么形像。她的崇高已经被你揭露是我的错觉了。但是她不应该在知道了管仿在欺骗她之后还自杀，这样说不通，或许她是感受到了人生处处充满欺骗，在幻灭的痛苦下，选择了死亡……”

    “那为何是自焚？”

    女友问。她聚精会神地在白炽灯下思考着。衣孝感眉头紧锁。

    “你知道自焚通常是一种殉葬的表示。邪教徒会以在公共场合自焚来表示殉教，这是一种向理想献身的象征。商纣王在姬发的大军攻破朝堂，知道大势已去之后，将他所有的金银财宝全部堆在一处，自己坐在上面自焚了。商纣王的自焚不是因为幻灭的痛苦，而是掠夺，他掠夺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罪恶的财富，去另一个世界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自焚极富表演性质，带着激情，绝不是一种消极的表现。自焚代表她是主动选择了什么，而不是被动地去做什么。她在高楼之上，本可以跳楼自杀，但是她却选择了自焚，这个举动是她自杀涵义的关键，也是她的自杀到底是为什么的关键。”

    “我记起来了。”

    衣孝感痛苦地将头抵在墙上。

    “我记起来了，我告诉她了。我把一切都告诉她了，我拿着杀掉管仿的刀，告诉了她管仿从来不是她想的那样的纯洁的人，管仿在骗她，管仿这种行为简直龌龊，管仿不值得她爱，管仿的死是自作自受……我背叛了管仿。”

    汗水从衣孝感头上滴落。

    “我背叛了管仿，这就是为什么我记不起来。我不想记起来，我故意遗忘了它。我假装我没有背叛管仿。我背叛了管仿，那么我杀了她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不是全世界都不知道她所作所为了，我第一个就告诉了魏先祀。那么我杀她干嘛？我既然要告诉别人，那么她的死就不再有掩饰的意义。我让她的死毫无意义了……我所做的这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我在干嘛？”

    “在干和魏先祀做的一样的事情：圆谎。”

    女朋友说。“我明白了。管仿未必爱魏先祀，但是魏先祀却真的爱管仿。所以她即使在知道了真相之后，依旧选择了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会做的事情：自杀。如果她不知道，那她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她自身肮脏，所以她为纯洁殉葬。她的死是殉葬，也是圆谎，同时具有这两重含义。只要她死了，管仿的纯洁就成立了。如果她不死，那么管仿的死就是一个笑话，但如果她死了，管仿的死就变得如此凄惨而令人同情，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你和魏先祀：那就是管仿想要的，一个道德上完壁的死，所有的黑锅都你俩背了。所以魏先祀为了满足管仿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心愿，付出了生命。我想她决定死的那一刻，心里一定是充满自豪的。那就是自焚的意义：她掠夺了不属于她的爱，她像商纣王一样，冷酷地面对着她在人世间的失败，去向另一个世界的成功。”

    衣孝感转过身来，背抵着墙壁。

    “那么我也明白了。”

    衣孝感说。“我确实背叛了管仿，因为我无法承受她的谎言，我选择告诉了魏先祀，我告诉魏先祀这个事实，等于拉上了魏先祀一起背叛管仿。而魏先祀却不想背叛管仿，她当作没有听到我的话，于是最后，背叛者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魏先祀为了不背叛而死去，而我只想为了活下去而背叛管仿。这就是我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爱管仿，因为我很了解自己，虽然我不知道管仿日后会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然而我知道我不能接受谎言，我一早就知道，我无法爱她，而她也知道我不可能是那个最爱她的人，所以她只肯跟我做.爱，而不肯跟我恋爱。管仿的体温很低，她吻我时我感觉冰凉冰凉的，而魏先祀自焚时将她的尸体一起烧掉，还有一重含义就是为了温暖她的身体，虽然那个时候已经是尸体了。”

    ☆、羞耻感的源流溯回

    女友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真是最后一个了：管仿真的是农村来的吗？”

    衣孝感说，“你居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女朋友自信地看着她。“管仿如果是农村来的，她能考上东郊高中这样的贵族学校，那么证明她学习能力优秀，且极有毅力，拥有超越自身困境的力量，决心和能力不在你之下。可是从你一开始的叙述里就完全没有表现出管仿有这种能力，管仿懒惰，懦弱，我无法想象一个努力上进的人一夜之间会变成这样——如果是的话，证明她在考上东郊高中的那一段时间里，生活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让她受到打击而性情大变。”

    “亲爱的，今天晚上你太聪明了。管仿不是农村来的，她家住在城市里，只有我是农村里来的，她一开始告诉我她是农村来的我就没信过，因为她觉得东郊的厕所太潮湿了，她用不惯，但作为从农村来的我觉得那厕所简直无可挑剔。所以即便她是从农村来的，也是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特别干净特别高端特别现代化的新农村。她说自己是农村来的，只是要为自己的自卑找一个借口，只要说自己是农村来的，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有理由自卑了，因为城里人看不起农村人，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堕落，然后把这一切归为城里人对农村人的鄙视了。我们学校学风其实很好，从来没有人嘲笑过我的农村人身份，自然也没人嘲笑管仿了。”

    “所以管仿……”

    “家里有钱，花钱送她进这个学校来的。”

    女友哈哈大笑，拍手叫绝。笑完了之后，她说，“这真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说谎的人。”

    “但是她也确实经历过人生挫折。就是这个挫折让她消沉堕落，一蹶不振。”

    “我很好奇，你现在说的挫折能不能让我原谅她。我现在真是太好奇她了，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造就这样一个人？”

    衣孝感说。“她发胖了。”

    女朋友楞了三秒，笑倒在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