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神1982 - 第106章 特殊的客人
第106章 特殊的客人
“二子,明个早上自己去没问题吧。”
饭桌上,高林问道。
大家的目光都匯聚到范二身上,他略显紧张的说。
“没问题!”
经过早晨的培训,他一个人也能应付早市了。
高林点点头:“行,那明个你早上忙完了,那就这么定了,以后早市就交给你了。”
范二忙不迭点头,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自豪和感动。
二爷交给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一定要好好干!不能辜负二爷的期望。
晚饭结束,高林將云苓送回了家。
他回到西屋,油灯的光晕在帐本上晃。
高林捏著半截铅笔头,在皱巴巴的纸上划拉。他在算帐。
大哥和嫂子的工钱暂时定的是和范二一样,一个月按六十算。
几人的工钱,加上掛靠和房租的费用,每个月就要支出三百二十五元。
高林把笔搁下,指头点著那“三百二十五”。
他想起云苓。今个晚上给她塞工钱,丫头死活不接,脸涨得通红,手指绞著衣角。
“林子哥,我还欠著你呢。”她心里记著母亲看病的帐。高林知道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高林把帐本合上,推到桌角。
工钱的事,不能现在给大哥大嫂。
大哥那脾气,给钱,比打他一顿还难受。只能等月底,让他看到铺子里確实挣大钱了再硬塞给他。
他盘算著,还有件事最要紧:税。个体户,该交多少?怎么交?他脑子里没个准数。明个国庆结束了得赶紧去问问。
第二天,高林起的比平日里晚一些,他带上云苓进了城。
范二正在铺面里忙,铁板滋啦响,鸡蛋饼的香味飘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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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额头冒汗,手里的竹蜻蜓转得飞快,见高林来了,咧嘴笑了笑,又赶紧低头翻饼。
高林將云苓放下,自己待到七点多,直奔食品服务公司。
陈书记的办公室门开著,人正伏案写著什么。
高林在门口叫了声:“陈书记”
“小高?”陈书记抬起头,脸上带了笑。
“快进来坐。”他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高林刚坐下,还没开口,陈书记就从抽屉里抽出张纸,红章盖得清清楚楚“是为配额的事吧?正要找你,批下来了。”
“找哪家国营饭店都行,给个单子,他们会安排。超出配额的,得自己去议价。”
高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接过来:“谢谢陈书记!可算解了燃眉之急。”
他把批文小心折好,放进內兜。
想起另一桩事,试探著问:“陈书记,那个厨师比赛...您看,我这样的个体户,能报名么?”
陈书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比赛规程,是要求国营饭店在编厨师。”
他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看著高林。
“不过嘛,你这个高记”意义不同。是我们市第一个正经个体户饭店。
能办起来,能办好,这就是个风向標。特事特办。我来操作给你报名。”
高林心头一热,忙不迭点头:“谢谢陈书记!”
配额有了著落,比赛也有了门路,高林脚下生风。
又跑了房管所、税务和街道將剩余的手续办齐。
税务呢也搞明白了,第一是固定营业额定了五百块,每月缴纳十七块五的税。
然后是额外开票,要交税...要是不开票嘛......大家都懂。
走出街道办,日头已近正午。
高林长长吁了口气,他蹬上车,往建军路的铺子赶去。
推开“高记”的门,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铺进来。
店里刚忙过早市,桌子刚擦过,还湿漉漉的。
赵家兄弟在后厨清理著食材,水声哗啦。
云苓在柜檯后低头理著抽屉里的零钱。
高林正要招呼,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人影挡在了那里。
是个老汉。
瘦得脱了形,一件辨不出顏色的旧袄空荡荡掛在身上。
脸黑,皱纹深得像刀刻。最扎眼的是眼睛,眼皮耷拉著,眼窝深陷,浑浊一片,是个瞎子。
他怀里抱著一把旧琵琶,琴颈磨得油亮。指甲很长,缝里嵌著黑泥。
老汉摸索著门框,一只脚试探著跨过门槛,另一只脚跟著拖进来。
他也不看人,当然也看不见,径直走到店堂中央,摸索著在一条长凳上坐下。
琵琶横在腿上。
店里的人都停了动作。云苓从柜檯后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看著高林。
大哥高井赶忙跑到高林身边说:“林子,是“財神爷”来了。”
財神爷指的是这年头要饭的人,逢年过节他们都成群结队的游街串巷,拿著竹板或者各类乐器,演奏一段,说些喜庆话。
一般人家要么装著看不见,要么就拿出一分钱或者粮票打发走。
老汉枯瘦的手指,在琴弦上摸索著,找到了位置。然后,他拨动了弦。
声音乾涩,不成调子,像是钝刀刮著破锅底。
但他开口唱了,声音嘶哑,却带著一种奇异的喜庆。
“老板开店生意隆啊~”
“財源广进路路通啊~”
“日进斗金堆满仓啊~”
“福星高照喜气浓啊~”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吉祥话。
唱完了,琴声也停了。
老汉抱著琵琶,微微仰著那张毫无表情的黑脸,像是在等待。
高林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条凳上坐下。
“老人家,歇歇脚?吃口饭?”他儘量把声音放得平和。
老汉的耳朵动了动,朝著声音的方向微微侧过脸。
“老板心善。给口热乎饭吃,就成。不要钱,不要粮票。”他声音平板,没什么起伏。
高林朝灶间扬了扬下巴:“二子,看看米饭好了没?。
,范二应了一声。很快,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糙米饭,端到了老汉面前的小桌上。
筷子塞到他手里。
老汉摸索著捧起碗,把脸凑近碗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噥声。
然后,他埋下头,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扒起饭来,吃得又快又急,饭粒沾在鬍子上也顾不上。
可米饭吃到一半,他摸摸碗,从怀里取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將碗里剩余的米饭装好。
见他忙完,高林才又开口。
“老人家,听口音不是本地人?这是去哪?”
老汉放下碗,摸索著抱起他的琵琶,抱得很紧。
“回家。”他吐出两个字,脸上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山东,菏泽。”
“这么远?”高林有些吃惊。
“嗯。”老汉点点头。
“出来十几年嘍。”他乾瘪的嘴唇嚅动了几下。
“年轻那会儿,眼睛还没坏透,模模糊糊能看点亮。
听说南边有个神医,以前也是个瞎子后来好了。就寻去了。钱光了,路也走绝了,总算寻到那神医。他给我开了个方子...”
老汉的手下意识地伸进怀里,摸索著,掏出一个油乎乎的纸块。
他用枯枝般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一层层打开那纸块。
里面的纸,黄得发脆,边缘都磨毛了。
“神医说,天天弹琵琶,弹够一万遍,再照这方子抓药,眼睛就能亮堂。”
老汉把那张纸朝著高林的方向递了递,浑浊的眼窝似乎努力想睁开一条缝。
“老板,我已经弹了九千四百三十一遍了,你认得字不?帮我看看,这方子上写的啥?”
高林接过来,凑到眼前。
忽然愣住了,那纸上空无一字。
一个字也没有。
只有纸张本身被摩挲得发亮发黄的痕跡,还有几处深色的油渍。
高林的心猛地一沉。他看著老汉那张充满希冀的黑脸,喉咙像被堵住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发乾:“老人家,真不巧啊,我不识字。”
老汉脸上的那点微弱的光,瞬间凝固了。
像是风乾的泥塑。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缩回去。
他摸索著,把那张空白的黄纸,又极其珍重地一层一层地叠好,塞回怀里,贴著心口放著。
“没事,没事...”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嘆息。
隨即,他那张枯槁的脸上,竟又扯出一点近乎执拗的神情。
“神医不会骗人,我还没弹够,一万遍快了,快了..
”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拨了一下琵琶弦,发出一声喑哑的闷响。
他摸索著站起身,抱起琵琶,对著高林的方向,又像是朝著这屋子里的虚空,深深弯下腰去。
“老板心善,给饭吃。大恩。”
说完,他转过身,探著脚,一步步往门外挪。
刚到门口,他又停住了,侧过身,朝著店里说。
“等我眼睛好了,我就把这方子,传给他。”
他用琵琶的琴颈,朝著门外墙角的方向点了点。
高林这才注意到,门口墙根下的阴影里,还蹲著个小孩。
也是个瞎子,年纪小,大概十来岁,穿著更破的衣裳,怀里抱著个豁了口的破碗,同样脏兮兮的小脸仰著,空洞的眼睛茫然地对著这边。
老汉说完,不再停留,一只脚跨出门槛。
那蹲著的小瞎子,似乎听到了什么,也摸索著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一老一小,两个瞎子,老汉抱著琵琶,小的抱著破碗,沿著墙根,慢慢地,一步一探地,挪进了白晃晃的日光里,身影很快被街道的人流吞没。
店里静悄悄的,只有灶膛里柴禾燃烧的啪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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