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三六一 - 第三章

    暑假一眨眼就过去了，星河中学迎来新的学期。
    顏微在大门边的一个圆柱型机器的萤幕上点了下，一把伞从里面升了起来，他抽出伞，圆柱形的伞架自动关闭。
    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缓缓从两旁关上，他抬头看向天空，灰白色的云低低地压在地平线那端。
    密密麻麻的细雨落在地面，大门前的走道湿漉漉的，走道两旁的草坪上是被雨水淋湿的绿色，在阴沉的天气下呈现一种低饱和的顏色。
    顏微无意间瞥见旁边的灌木丛有一小片乾枯的落叶，在雨水的冲刷下，轻巧地坠落在草坪上，那一点的暗棕色在一片绿色上格外夺目。
    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唤回顏微飘走的思绪，原来他已经撑开手中的伞，迈步走了出去。
    无数透明的水滴立刻铺满黑色的伞面，顏微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溼气扑面而来，他将垂放在身侧的书包往身前移了移，以防被风吹过来的雨丝给弄湿。
    司机已经将车停在门口，深墨色的轿车在濛濛雨幕里笼罩着一层雾色，准备住校的行李也早已被收拾放后车厢了。
    有人为他打开了后座车门，并在他前方撑了把伞，顏微边将手上的伞收起，一边弯腰坐进了车。
    雨并不大，但身上还是沾到了不少水气，他抬手随意拍了拍肩上的水珠，并脱下了身上的蓝黑色制服外套甩了甩，放到一旁。
    车里开着暖气，在脱掉外套后也不至于觉得冷，仔细看可以看出他穿在外套里的浅蓝色短袖校服上有着几滴深色水印，顏微没有在意，只是微微侧头看了看车窗，雨水从上往下滑落，因为车子的移动，惯性使得雨水在窗户上面一路留下无数条的长长痕跡都是歪斜着的，最后没入窗户底部，有些则往后消失在视线里。
    今天是开学日，开学典礼结束后就要先进行期初复习考，考试范围是高一到高二，顏微没有盯着窗上雨滴太久，他收回视线，将书包打开，拿出笔记本解锁屏幕后，看了起来。
    因为上学期的休业式那天已经都将东西搬到新教室，所以在开学典礼结束后，大家直接去了新教室，准备等一下的复习考。
    高三开始除了期中期末考，还穿插两次升大考的模拟考，也就是说一学期内加上期初复习考，将会有五次的考试。
    一开学就一脸死气沉沉的黎田田接过班长顏微递来的考卷，嘀咕着：「考试考试，我都快烤成乾了都。」
    换新教室也换了新座位，黎田田被换到顏微隔一排的第一个座位，不再是坐在顏微前面，顏微身后则坐着宋小嫻。
    宋小嫻和顏微一样是星河中学里少见的omega，与顏微不同的是，她是a级omega，虽然不弱，可在入学时也是吃了很大的苦头才考了进来，因为低空飞过的成绩入学，在学校的考试排名总是偏后。
    顏微回到座位上，将考卷传给她，她朝顏微笑了笑，感觉起来是比黎田田性格更加稳重一点的人，「谢谢。」
    很快为期一天的期初复习考结束，大约明后天成绩就会陆续公佈，因为距离放学时间还有大概半小时，同学们有的聚在一起讨论着考试题目，有的则在分享暑假旅游的趣事。
    黎田田和顏微隔壁座位的同学打了下招呼，示意借坐一下，得到许可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本来要和顏微讨论题目，想了想还是算了，还是不要吓到自己弱小的心灵了，于是把刚刚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话题拿出来和顏微、宋小嫻说：「我刚刚听杨志说他暑假开自家飞行舰去了s星玩耶！」
    「现在不是外头在开战嘛，但杨志说因为他爸有小道消息知道其实这次s星并没有使用太大的火力开战，感觉上只是又一次的试探战而已，所以暑假他们家还是去s星玩了，因为经常开战，我也都没有机会去s星看看呢……」
    黎田田还在滔滔不绝，顏微思绪神游，又只是试探战？那爸爸应该很快就可以从前线回来了吧，但他已经开学了，下次回家应该就是寒假了，高三学生连假日规定都得待在学校准备升学考试，进行封闭式管理。
    如果寒假回家，刚好又碰上再次开战，可能还是见不到顏廷瀚，但顏微也早已习惯和他爸爸见面与说话次数都屈指可数。
    「不知道s星那边和x星一不一样呢……」
    「我小时候去过一次。」
    黎田田一听，「去过什么？哦哦，你是说s星？不过你小时候去的话应该忘的差不多了吧？」
    顏微沉默了一会，许久才道：「嗯，只记得一些片段而已。」
    「小嫻你呢？你应该没去过吧？」
    宋小嫻摇摇头，「我家人他们都不爱让我出去玩，所以我连x星有名的景点什么的也没去过几个，顶多偶尔节日，可以全家一起去本地出名的高级餐厅吃饭聚餐，但一年里也就两、三次。」
    「不过顏微我只听过你刚说小时候去过s星，之后你应该没有再出去玩，你家里连聚餐也没有对吧？」
    顏微没有说话，几秒后才淡淡嗯了声。
    虽然另外两人并不知道顏微真实身份是联合会长的儿子，但也都对他家里情况大概了解，只会比宋小嫻还惨而已——只是他们觉得。
    顏微本人说实话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不认为那对他是非常必要的事情，去有名的景点也好、吃出名的高级餐厅也罢，他该做的事情都不是这些，爸爸也不会让他做这些事。
    黎田田问宋小嫻：「你坡度障碍潜行和军舰飞行操作抢到没？我抢到了！」他问都不用问顏微，他肯定选到了。
    「没有。」宋小嫻唉声叹气了起来，「比起你来我成绩差那么多，更何况顏微。没和你们同堂选修，我感觉我这学期成绩悬了啊！指不定我寒假可能要来重补修了哦……」
    「真假？可第二次选课再选上的机率更小……」他拍拍她的肩，「没事，我也不是全部选修都和顏微一起——不然你选了什么？」
    「一堂是歷史通识，一堂是程式代码，还有……」
    「还有什么？」
    宋小嫻闷声道：「近身格斗。」
    「？？？」
    「小嫻你是不是疯了？还是发烧了？你选近身格斗干嘛，那个要和一堆汗臭alpha一起上课耶！」黎田田抓住她的肩晃着，「你一个omega去那边会被拆吞入腹、连骨头都不剩啊，你脑袋还清醒吗？」
    宋小嫻被他晃得头有点晕，小声说：「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肖云会选那堂课，我都多久没看到他了……」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露出期待又憧憬的表情，「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他，还能和他一起上课……」
    「……你个恋爱脑给我退选！人家搞不好已经早把你忘得一乾二净了，就你从高一一直花痴到现在，你看人家有来找过你一次吗？」
    「我不退！我花了不少零用钱升级我的网路基地台去蹲点抢课，终于被我选上了，要不是我只打听到这一门而已，不然其他我都会抢！而且学校虽然没有明确规定禁止校园恋爱，但这是潜规则，所以也不能怪他。」
    「别做白日梦了，况且你的成绩都已经快要达到最下限了，如果再往下跌被退学，你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顏微停下手里正在写题的笔，看向宋小嫻，「你家里人同意你选这堂课？」
    她点点头，「嗯嗯，他们虽然不爱让我出去玩，又逼我考进这里，但其实不会特别要求我的学业，只要我有努力读书，之后可以毕业就好。毕竟我是omega，本来就比不过那些alpha……不过不包含你！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omega。」
    黎田田还在一边骂骂咧咧，宋小嫻索性拿了块饼乾撕开包装塞进他的嘴巴。
    又东聊西聊一番，终于到了放学时间，黎田田和宋小嫻跟还在写题的顏微的道别，他们要先回去宿舍整理行李，因为早上太赶，刚搬进去还没来得及整理。
    顏微没有和他们一起走，毕竟他的行李肯定早被搬进宿舍、并整理好了，不用他费任何精力，他依旧照表行事，其他的事情一样也会被井然有序的处理好，就和他的未来一样。
    明天第一堂是他的选修课军舰构造，一样关好教室后，顏微想趁着晚餐时间之前去趟图书馆找一些相关书籍，看看有没有自己没读过的参考书。
    即使他知道应该是找不到，所有相关参考书会一本不漏的都传送到他的电脑里，几乎不存在他没读到的这个可能，实际上是他私心里有额外想看的书，但长久下来的家庭教育令他潜意识找了个冠冕堂皇的藉口蒙骗自己，好安慰自己其实并没有偏离该走的轨道，他是有正当理由的，至于其他的只是顺便看一下而已。
    趁着晚餐时间之前是因为他父亲派来保护兼监视他的人为了避免旁人起疑，不太会出现在校园里，大多时候应该会在人多的学生餐厅或是宿舍隐蔽处，反正他的动向都是按照每天的行程表的，很好掌握位置，而他只要不用卡片借书留下记录，在图书馆看了什么就不会被发现。
    因为是考试日的关係比较早放学，还有大约四十分鐘才到晚餐时间，顏微用识别证刷开了图书馆，有雷射光扫描了他全身，接着落地玻璃门打开，放学后的图书馆一楼里坐着许多正在自习的学生，寂静的空间里传来翻书声和笔尖落在纸上的唰唰声。
    以前已经悄悄来过好几次，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轻车熟路地上到二楼，走到最里面的右侧书架前站定。
    因为不能将书借走，加上每次能来偷看的时间也十分有限，他怕有人借走去看，所以他都会将看到一半的书用其他书堆叠盖住，藏在书架最底下，但实际上被借走的机率非常小，他大可以不用这么做。
    图书馆中的实体书早已只是摆设，大家都是在图书馆的电子书库里搜寻阅读书籍，除非想看实体书或想找个地方自习，否则不会特地跑来图书馆。
    但是他如果去线上图书馆的电子书库看书一样也会留下记录，因为打开线上图书库是要登录学生帐号的。
    顏微蹲下身，从书堆里抽出一本书，书名是《星际记者新闻写作素养》，他刚把书本抽出来，还没站起身，就有个人在他背后伸手将书拿了过去。
    顏微毫无防备，被抢走的瞬间他反应过来，手指往前抓了下，却扑了个空。
    他先是有些不快，居然有人随便抢夺别人手上的书，接着却又心下震惊于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后，他完全没有察觉。
    他蹙着眉头，立刻站起身来，在要转身前他闻到一丝熟悉又陌生的信息素，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他已经转过了身，在看清身后的那个人的脸之后，就想起是哪里闻过的味道了。
    「你干什么？把书还我。」
    沉易辞把书抢过来之后，右手抓着书沿，前后看了一下封面、封底，又将书随意翻看了一下：「你以后想当星际记者？」
    有种被揭穿心底祕密的感觉，顏微绷着脸，冷冰冰地道：「关你什么事？我没时间和你耗，把书还我。」
    他说了两次「把书还我」，语气一次比一次不善，正常人总该识相点将书还回去，总该知道对方可能已经生气了。
    但沉易辞像没听到一般，嘻皮笑脸：「不要这么兇嘛，好歹我们也两个多月没见了，你都没有想我？」
    说着，也没见他有把书还给顏微的意思，顏微不想理他，伸手就把沉易辞手上的书往自己这边一扯。
    沉易辞一动不动任他把书从手里抽走，顏微原以为他会多做刁难，不曾想这么轻松就拿回来了。
    他有一瞬的愣神，却很快恢復原状，不再看他，拿过书找到上次看到的地方翻阅起来。
    「唉，我真可怜，自从上次被你英雄救美之后，我可是对你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沉易辞面朝顏微，斜斜靠在书架上，一脚撑地，另一隻脚的脚尖抵着地板，两条修长的腿交叉着，「我的英雄还不愿留名，我又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沉易辞驀地凑向前，轻声道：「——那你觉得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顏微在打开书后就把耳朵关了起来，沉易辞的突然靠近让他吓了一跳，接着便听见了这句话，他抬手不耐地揉了下右耳，沉易辞说话呼出的热气好像还残留在耳尖。
    大概猜到前面他可能都说了什么无聊的言论，他往后退了几步，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拿着书就往另一边的自习室走。
    边走边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近十分鐘，算了下扣掉走去学餐的时间，大约剩二十多分鐘可以看，紧凑的时间让他一坐下来便加快了阅读速度。
    沉易辞也拿了本书在他旁边坐下，一手撑着头盯着顏微，期间顏微已经翻了好几页了，看了大概两分鐘，他才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是因为自习室里还有其他人在自习的关係还是什么，他没有再和顏微搭话，可他也没有打开手上的书，反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他刚结束一场游戏，感觉到旁边的顏微站了起来，他关掉屏幕，随手把手机放回口袋，跟着站起来。
    顏微把书粗略看过了一遍，他打算下次来时，再复习一次应该就可以了。
    闔上书后他站起身，眼角瞥见沉易辞的手机屏幕上停留着游戏结算画面，一个暱称叫抠脚大爷的是mvp，但屏幕很快就被关掉，顏微没有再看，走回书架旁将书塞回原本的位置。
    沉易辞像狗皮膏药又黏了过来：「等会你要去哪？你吃过了吗？」
    顏微没有回答，逕自走出图书馆。
    晚餐时间的学餐十分热闹，嘈杂的声音大声到在还没踏进去便已经听到了。
    顏微拿出饭卡付过钱，端着餐盘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因为每天都有高强度训练，所以其实顏微的饭量和正常alpha的饭量差不多，坐在他旁边空位的一名看起来是高一新生的beta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沉易辞也端着餐盘挨着顏微坐了下来，只见他的餐盘上，白米饭堆得高高的，盛的量是顏微的两倍。
    那个高一新生的beta用更奇异的眼神瞧了沉易辞一眼。
    顏微一口饭都还没送进嘴里，在冷冷盯着沉易辞顶着一脸无辜的表情坐到他身边之后，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开口：「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跟着我。」
    沉易辞舀了一大口米饭塞进嘴里：「嗯？什么？」
    「我怕你的犯罪纪录都会被挖出来，在这间学校死无葬身之处。」
    「噗！」沉易辞正要吞下的饭差点喷出来，「哈哈哈哈，你突然讲笑话干嘛，害我差点吐出来。」
    顏微拿起汤匙吃了起来，他只想赶紧吃完，赶紧离开。
    「顏同学，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什么，我可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我不但会做好回收分类、遵守交通规则，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
    坐在他俩旁的那个新生拉了拉他隔壁同学的袖子，悄声说：「喂我跟你说，那边坐了个白痴alpha，真不知道他怎么能进来星河读书的，笑死，还是个饭桶……」
    「……」
    虽然那个beta新生已经很小声了，但沉易辞是s级alpha，他那敏锐的听力还是第一次让他嚐到苦头。
    沉易辞吃饭的速度非常快，顏微还没吃完，他已经吃饱正拿着一瓶柳橙c喝着。
    他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瓶铝箔包装饮料，递到顏微旁边，「喏，给你，苹果c，喝不喝？」
    顏微拿着汤匙正将最后一口饭凑到嘴边，闻言顿了一下，才继续动作，将饭放进嘴里，「不必了。」
    他是不被允许喝含糖饮料的，更何况他不想拿这傢伙给的东西，谁知道他有没有下药。
    但说到苹果c，他突然想起很久远以前的一个记忆。
    不过顏微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把餐盘放到回收区后，他快步走出学餐，那饭桶又跟了上来。
    饭桶倒退着走在顏微身前，手里拿着两瓶饮料，柳橙c和苹果c，两根吸管被他一起放在嘴里吸着，口齿不清：「回宿舍？」
    真不懂他一直跟着他干嘛，还一直问一些废话。
    顏微侧头瞥了眼一边，又很快把头转回来，如果这个alpha不是啥好人，他爸迟早得来质问他，这人哪来的、要干什么。
    想想就觉得有些心累，他叹口气，揉了揉眉心，他也不知道啊。
    宿舍离学餐很近，他下了阶梯直直走就到了宿舍楼，他们一前一后刷卡及人身识别后进入了电梯。
    十楼以上禁止alpha出入，所以必须再次刷卡才能按十楼以上的楼层键，沉易辞盯着顏微刷卡并按下了十二楼，才伸出手按亮七楼，像是随意问的一般：「你自己住？」
    顏微站在右侧，视线刚好正对着电梯按键面板，他看见沉易辞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按下按钮，宽大的手背上骨节分明，青筋交错。
    顏微听见他又在问问题，懒得回答，他抬起手腕点开手錶，查看一下今天有没有漏掉的事项。
    电梯桥厢飞快地向上移动，沉易辞才偷看顏微手錶上的行程表几秒鐘而已，他的楼层就到了。
    在到达楼层后，电梯门向一旁滑开，外头走廊上照着微黄的灯光。
    沉易辞还在偷看，并没有马上走出去。
    门开后大约三秒，顏微感觉身边的人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他动了一下，正要抬头看向他时，沉易辞已经抬脚走了出去。
    「明天见哦，我的英……」没有听他说完，电梯门在他眼前无情地关闭，很快往上升去，「雄。」
    沉易辞摸摸鼻子，耸了耸肩，「脾气真差，怎么就变这样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