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屋 - 第412节

    三奶奶摇了摇头，说道：“实际上，当初那些怪人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死透，那些神水洒在我的身上，并非让我死而复生，而是让我康复过来了。所以，我的心中一直都很清明，我知道我们是人。也记得从小学过的仁义礼智信。”
    我们三个人都点了点头。
    三奶奶说道：“那几个怪人不许我们离开，将我们困在村子里面，看着我们整日像是禽兽一样，只知道找东西吃，和生孩子。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的那些乡亲们，有的老了，有的死了。不过，无论他们是老了还是死了，结果都只有一个，就是被更加年轻，更加强壮的人吃掉。只有我自己是个例外，我发现自己再也没有老去。”
    吕先生说道：“想必是那神水的缘故吧。”
    三奶奶点了点头：“实际上，在那地狱一样的世界里面，谁还有心情管自己有没有老呢？我每天睁开眼睛，想的就是怎么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我才猛然想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年轻。甚至几十年前的婴儿都变成老爷爷了，可我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因为那神水的缘故。”
    三奶奶接着说道：“后来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孩子死了，我伤心了很久。有一天晚上，我跪下来，对着天上的月亮哭喊，我说世界上真的有老天爷吗？真的有神仙吗？我的乡亲们吃斋念佛，为什么变成这样？”
    “结果我就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道：世上当然有神灵存在。神灵不救你的乡亲，因为他们灵智未开，既然你已经有了教化，我就保你不受侵害，享千年之寿。”
    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三奶奶。这话从她嘴里面说出来自然而然，可是我们却实在难以相信。薛倩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神仙和你说话了？”
    三奶奶笑了笑，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神仙。或许是吧。他从来没有现身，只是在我耳边与我交谈。他告诉我很多事。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就算是那几个怪人，也不知道。”
    吕先生问道：“他都想你说什么了？”
    三奶奶说道：“他是九重天外的神仙，轻易不会到凡间来。但是不久前，有几个人偷偷到了仙界，偷走了仙界的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这神水。”
    三奶奶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补充道：“神仙并没有明说，偷入仙界的是人。但是我不能理解，所以将他们当做是人了。”
    我们三个人都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三奶奶说道：“神仙告诉我。这几个人带着神水来到了我们的村子，打算试一下神水的效果，所以才发生了现在的这一幕。将我们全村变成了地狱。”
    “而我则开始求那位神仙，求他救救我们。那神仙说道，等村民有灵智之后，他自然会出手。而我为了让神仙出手救我们，于是开始在村子里面散布道德教化。因为有了那位神仙的暗中帮忙，村民并不能伤害我。”
    “这过程中，那几个一直观察我们的怪人似乎感觉到很惊奇。似乎不能理解，我为什么突然有了灵智。一直以来，他们都只是不许我们离开村子而已，并没有插手我们中间的事，这时候他们虽然惊奇，却也没有打断我。于是我得以慢慢的感化村民。”
    “这样不知道多了多少年，过了多少代。村民终于被我教好了，他们叫我三奶奶，供奉我为活神仙。而我也发现，自己不再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变成了三十多岁。看来，我只是衰老的比正常人慢很多而已，并没有真的长生不老。”
    吕先生说道：“原来你的名号是这么来的。你在村中散布教化，大有功德，被他们供奉，也是应该的。”
    三奶奶笑了笑，说道：“那天，村民为我建起来了三奶奶庙。庙宇落成的那一日。那几个怪人似乎感觉到了索然无味，于是打算离开。村民们不知道这几个怪人的存在，可是我却知道的很清楚，于是悄悄地跟了上去。在距离村子十里的地方。他们被那位神仙拦住了。”
    “那神仙依然没有现身，但是无形中就让那几个怪人逃脱不得。可见神仙的本领实在是高深莫测，而我们凡人，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那位仙人并没有马上出手杀了他们。而是要他们交出盗走的东西。可是这几个怪人不住的求饶。看他们的意思，似乎那些东西被他们给弄丢了。于是神仙惩罚他们，令他们无形无质，永居幽冥。”
    我们三个惊讶的喊道：“阴间的人。”
    我心里面有些震惊：“原来阴间的人，不是自古就有的。而是被神仙罚在幽冥之中。”
    三奶奶听见我们喊出这个名字来，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反而微笑的看着我们，说道：“你们已经猜到了？实际上，我是过了很久，才察觉到，世界上出现了阴间的人，又过了很久，才联想到，他们应该就是被神仙罚入到幽冥中的怪人了。”
    三奶奶说到这里，就慢慢地舒展了一下胳膊，然后把腿扳了出来。她原本是盘着腿坐着的，下身一动，我听见她的关节啪啪作响。
    我不由得咧了咧嘴，生怕她把骨头弄断了。
    而三奶奶冲我们笑了笑，说道：“我已经在这里坐了很多年了，再不走动，恐怕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我们三个人伸出手去，想要帮她。但是她摆了摆手，拒绝了。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在小屋里面迈着很小的步子，小心翼翼的走着。
    她推开茅屋的门，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然后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月亮了。”
    她并没有在门外逗留太久，就又返身走了回来。然后弯下腰去，将自己的蒲团移开。她指了指蒲团下面的土，说道：“请你们帮我挖开。”
    我们猜想那下面可能埋藏着什么东西，于是开始徒手挖掘。不多时，我们挖出来一个石匣。
    三奶奶看着石匣，眼睛里面的神色有些异样，似乎看见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她伸出手在石匣上面抚摸了一会，说道：“打开它。”
    我轻轻地掀了一下，石匣就被打开了。里面有一个玉葫芦，葫芦口被带有异香的木头封着。
    三奶奶小心翼翼的把玉葫芦取了出来，然后交到了吕先生的手上。她颤颤巍巍的说道：“这是神水，那几个怪人留下来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保存着它。神仙告诉我说，等我将要死的时候，会有人来取走它，现在你们终于来了。”
    三奶奶说到这里，又笑道：“当年我问神仙。这三个人是谁？我要怎么分辨他们？神仙告诉我说，这三个人，一位觉得自己是道士，一位觉得自己是凡人，一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说的可不就是你们三个吗？”
    我们三个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吕先生看着手里的玉葫芦，声音有些发抖：“为什么要我们取走它？这神水要怎么用？”
    三奶奶摇摇头：“这是神仙吩咐下来的，我并不知道。那位神仙，再也没有出现过。”
    薛倩忽然说道：“我明白了，马道士想要得到这玉葫芦。”
    三奶奶疑惑的看着薛倩：“马道士，他是谁？”
    第635章 谎言
    我看见三奶奶一脸迷茫，于是说道：“我听村民说，几个月前，曾经有一个道士来到村子里面，抓了很多小鬼。”
    三奶奶点了点头，说道：“原来你们是在说他。哎，这个小道士可是误入歧途了。实际上，大家是仙也好，是人也好，是鬼也好。只要积德行善，就是同类，又何必分什么正派邪派呢？”
    我们全都点头称是。
    三奶奶看了看我们三个，然后说道：“我请你们帮一个忙，希望你们能够帮我救出被抓走的小鬼。这些小鬼是为了护着我，才落到马道士手中的。”
    我们三个人郑重的说道：“好，我们答应下来了。”
    三奶奶慢慢的坐了下来。我以为她要重新的盘腿坐在蒲团上面了。然而，她却躺平了身子，用头枕着蒲团，就这样躺在地上。
    我听见她满足的说道：“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躺过了？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这样躺着，真的很舒服啊。我要好好地睡一觉。”
    然后，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就不说话了。我看见她起初的时候呼吸均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胸口起伏的程度越来越小，呼吸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十来分钟后，我看见她的皮肉正在迅速的衰老，慢慢的，又变成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样子了。
    吕先生蹲下身去，在她脖颈里面摸了摸，然后站起来，叹了口气，说道：“她已经死了。”
    我说道：“她刚才不还中气十足的和我们说话吗？”
    吕先生苦笑一声，说道：“你知道什么叫回光返照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三奶奶刚才只是在回光返照。”
    吕先生说道：“其实是和回光返照差不多的原理。她太苍老了，活到今天，已经是油尽灯枯。你没有听到她说吗？她甚至连托梦的力量都没有了。咱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她气若游丝，根本无力交代后事。所以用道术，将自己全身的力量积聚起来，让身体维持几个时辰的兴奋。现在，她算是彻底耗干了生命。”
    薛倩说道：“原来三奶奶也会道术。她倒没有提及进入道门的事。”
    吕先生说道：“你如果能活上几千年，这点道术，不用拜师，自己也可以钻研出来了。”
    他把玉葫芦揣在怀里，说道：“行了，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我们三个人推开小屋。从里面走了出来。我走出小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天上的弯月。我不由得说了一句：“这月亮真不错。”
    等我说完之后，不由得愣了一下，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刚才三奶奶为何感叹夜空了。
    在这种昏暗的小屋里面呆上一晚，再出来的时候，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更何况是三奶奶呢？她盘着腿坐在屋子里面不知道多少年，终于看到月亮，当然要忍不住赞叹了。
    这时候的三奶奶庙很安静。看来村民确实按照她的吩咐，都离开了。
    我们三个人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好一路沉默着，向庙门口走去。
    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看见外面聚拢着很多人。是村长带着人守在外面。而门口站着那两个老年的妇女。她们两个像是两尊门神一样，谁也不许进去。
    村长远远地看见了我们三个，指着我们叫道：“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村民们大声的问道：“怎么样了？三奶奶有没有交代什么？”
    吕先生为难的看了看他们，什么也没有说。然后他走到那两个妇女身边，冲她们做了个手势，将她们请进庙里面来了。
    吕先生有些歉意，又有些悲伤的说道：“三奶奶已经去了，请你们节哀。”
    这两个妇女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来哀容。不过她们很快就回过神来，向我们三位说道：“三奶奶临死的时候，有没有对村子交代什么？”
    吕先生说道：“对村子到没有交代。只给我们三个留了一些话。”
    那两个妇女马上伸出手来，说道：“三奶奶的话既然是留给你们的，那你们就不要告诉我们。”
    吕先生连忙点了点头。
    那两个妇女似乎有些不放心，又交代我们说道：“这些话，最好谁也不要告诉，只有你们三位知道就可以了。”
    我说道：“我明白。”
    那两个妇女向我们行了一礼，说道：“请三位稍等。”然后她们急匆匆的向小屋走去了。
    大概半小时之后，她们两个回来了，然后向我们说道：“咱们走吧。”
    她们两个同我们三个人走到了庙门口。而门口的那些村民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这两个妇人看了看村民，然后声音悲痛的说道：“三奶奶已经走了。离开我们了。”
    村民哗然，个个惊呼道：“怎么可能？三奶奶是神仙，不会死。”“这三个外人有问题，是他们害死了三奶奶。”“让这三个外人偿命。”
    我一看这势头不好，不由得紧张起来了。我们三个人是最后见过三奶奶的人。她当着我们的面死了。而我们也确实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只不过，这些村民虽然大喊大叫，但是谁也没有冲进庙里面来打我们。我观察了一会就明白了。这两个妇女在村子里面恐怕有极高的地位，她们两个不发话，村民就不敢妄动。
    过了一会，村民的声音渐渐地下去了。而那两个妇女向他们说道：“这三位，是三奶奶请来的客人。三奶奶是活神仙，会识人不明吗？会被自己请来的客人害死吗？”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小声的说道：“不会。”
    这两个妇女又说道：“三奶奶是活神仙。她会死吗？”
    村民们又说道：“不会。”
    妇女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她老人家是神仙，能够住在咱们村这么多年，对于咱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三奶奶没有死，她只是走了，回到仙界去了。”
    村民们纷纷点头称是。然后他们问道：“三奶奶临走的时候，有给村子里面交代什么话吗？”
    两个妇女说道：“三奶奶临走的时候，亲口对我们说，这三位是我们村子里面的贵客。我们要好生款待他们，请他们帮忙，把死去的亲人从马道士手中救出来，让他们的魂魄安息。”
    村民们个个感激的看着我们三个。
    我心想：我们从小屋里面出来的时候，三奶奶就已经死了。这两个妇人，又怎么会听到三奶奶的话呢？这不是明摆着假传圣旨吗？
    随后，我又明白了。她们两个是不想让村民怀疑我们害死了三奶奶，所以撒了这么个谎。与此同时，又把我们捆绑在村子里面，让我们解决了马道士再走，无法推辞。
    我心想：“这两个人倒是聪明得很。只不过，我们早就答应了三奶奶，要帮你们解决马道士。”
    村民们问道：“三奶奶已经升仙走了，她的身体还在吗？”
    妇女点点头，说道：“身体还在。我们要帮她塑金身。世世代代供奉。让三奶奶在仙界，也能看见我们的虔诚。”
    这些村民都点都答应了。而村长站出来问道：“村子里面的事物，三奶奶交代了吗？”
    妇女说道：“这些俗事，等三奶奶的金身塑好之后，再说不迟。”
    村长连忙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是我没有分清楚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