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屋 - 第379节

    过了一会，老羊拍拍没牙老人的肩膀，说道：“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儿子都娶媳妇了吧？还不好好的养着，怎么还要出来做短工？”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习惯啦，习惯啦。这辈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干什么都是身不由己。”
    老羊点点头，说道：“是啊。咱们这些穷兄弟，什么时候被榨干了，也就算了。”
    然后他们纷纷站起来，说道：“行了，行了。咱们开工吧。”
    我问吕先生：“怎么样？这些人是人是鬼，能不能看出来？”
    吕先生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两眼，说道：“确实不是活人。咱们跟上去吧。”
    我们三个人悄悄地尾随他们。想是昨天一样，这些人只顾着谈话，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
    薛倩说道：“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应该不富裕吧？”
    我说道：“看老羊的房子就知道了，估计受了一辈子穷。”
    薛倩说道：“这可就奇怪了。在阳间穷，不代表在阴间也穷。如果他们没有钱花。就让自己的子孙给自己烧一点，不就行了吗？何苦还要去给人当短工？难道干活上瘾不成？活着的时候干了一辈子，死了还要接着干活。”
    对于薛倩的疑惑，我深表赞同。向来只听说过小鬼没钱了，向世间人要的，真没听说过要自己当短工挣钱的。而且那没牙老人显然有后代子孙，不是绝户。
    薛倩说道：“八成是这几个老人的子孙不孝顺，不肯给他们烧纸，所以这些小鬼不得已，要到处打工挣钱。”
    我不由得笑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的子孙不仅不孝顺，而且胆大包天。祖先的鬼魂都找到家门口来了，就是强撑着不烧纸，他们为的是什么？”
    薛倩想了想，说道：“也对，好像也没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那么这几个人的行为，可就奇怪得很了。”
    我看了看吕先生，小声的问道：“你以前有没有听这种事？小鬼需要自己做短工挣钱的。”
    吕先生摇摇头，说道：“从来没有听过。”他冲我笑了笑，说道：“如果听过的话，白天的时候我就相信你了。”
    我们三个人一路小声的交谈着。这几个老人警觉性很低，我们并没有做什么掩饰，就找到了那个村子。
    我远远地指了指那牌坊，向吕先生说道：“就是这里，昨天晚上我看见的。”
    吕先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说道：“牌坊上面，这几个字有意思啊。”
    我问道：“怎么有意思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吕先生笑道：“你猜写的是什么？”
    我说道：“灯笼的光太暗，我看不清楚。不过应该是那套常见的词吧。书香门第，有凤来仪，家和万事兴什么的……”
    吕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你可猜错了，上面写的是，你情我愿。”
    我挠了挠头，说道：“这牌坊建的古典文雅，怎么上面写了一句大白话呢？”
    吕先生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说道：“更白的话还有呢。这四个大字旁边有两行小子。写的是：流一滴汗，拿一个钱，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我说道：“看来这地方还真是专门给人预备着打工的。”
    眼看老羊几个已经进了村子，我连忙向吕先生和薛倩说道：“等过一会咱们进去之后，千万不要随便穿他们的大衣。穿上之后就脱不下来。”
    薛倩笑道：“我还没有你那么蠢，衣服和驴皮都弄不清楚，就往身上套。”
    我们尾随在老羊几个人身后。然后藏在了黑乎乎的门洞里面。眼看着老羊几个披上大衣，在院子里面打了个滚，变成了一头头驴子。然后很自觉地向磨坊走去了。
    而那没牙的老头，则变成了一只老态龙钟的狼狗。一步三摇的走到了门边。趴在了地上。我看见他微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可是耳朵一直支棱起来，不住的乱晃，似乎是在听声音。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了，没牙老人所谓的看门是什么。
    我们三个人站在门洞里面等了一会，院子安安静静的似乎再也没有动静了。于是我们悄悄地向里面走，想要查看一下，这里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可是我们刚刚走到院子里面，没牙老人就感觉到了。他猛地站了起来，看着我们。我连忙说道：“是我，是我。别出声。”
    没牙老人看着我。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我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似乎有人赶过来了。我心中一沉，暗道一声：不好了。
    果然，没牙老人见风使舵，叫起来了。
    随后，我听见一阵吵嚷声，周围出现了很多火把。
    昨天晚上我并没有仔细看过这些火把。今天气定神闲，一瞥之下，才发现这些火光，和以前见得那些大不相同。
    这火苗虽然一样的来回跳跃，发出光芒。但是颜色青幽幽的，而且像是没有温度一样。想必这就是鬼火了。
    在这种火光下，围住我们的那些人没有影子。我看了看自己脚下，影子也淡的根本找不到。
    过了一会，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昨天晚上，拿着账本的那一位。他看着我们三个，说道：“你们是活人？”
    吕先生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问道：“各位是死人？”
    那账房先生有些不快的说道：“这里不是你们应该来的。你们快走吧。”
    吕先生忽然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到了账房先生跟前。我吓了一跳，心想：吕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随后，我听见他向账房先生说道：“这个人，你看看，认不认得？”
    账房先生伸出手来，掰着我的脑袋在火光下照了照，说道：“有些面熟。”
    账房先生的手冷冰冰的，我被他捏了一下，感觉很不好。
    吕先生说道：“这是我的徒弟，昨天晚上在你们这里，莫名其妙拉了一晚上的磨。挨了一顿鞭子。心中纳闷，所以找到了我，我们想要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账房先生恍然大悟，说道：“昨天晚上多了一头驴子。账上怎么也对不上号。原来问题出在这里。”随后，他取出一支笔来，开始在账簿上来回涂抹。
    他一边涂抹，一边说道：“这位小兄弟确实在我们这里拉磨了。不过我们也给过工钱了。你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牌坊吗？咱们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劳动换钱，公平交易。不存在谁欺负谁。”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我能不能见见你们当家的？”
    账房先生把账本一合，有些不快的说道：“为什么？”
    吕先生说道：“我是道士。这里的情况，必须弄清楚。”
    账房先生哈哈大笑：“怎么？这位道长，你想要捉鬼降妖吗？不是我吹牛，我们这庄子，你管不了。你知道我们家主人是谁之后，也不敢管。”
    吕先生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既然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我为什么要捉鬼呢？只不过我平生最是好奇，遇见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喜欢刨根问底罢了。”
    账房先生说道：“你想要刨根问底，可是我们却不想告诉你。三位，请回吧。”
    吕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们的主人是什么大人物呢。没想到，连见客都不敢。”
    账房先生说道：“实话告诉你，我们主人和阴间的人大有关系。得罪了他，没有你的好处，所以你还是尽量躲着点吧。我让你赶快走，是为了你好。”
    第579章 丫鬟
    当账房先生说出阴间人这几个字来的时候，我们三个人脸色大变。
    这种变化，自然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有些得意的说道：“知道害怕是好事，害怕之后，才能趋利避害，长命百岁。如果天不怕，地不怕，那不是大英雄，那是浑人。风头太盛，早晚得死在别人手里。”
    吕先生谦虚的问道：“刚才，你说你家主人，和阴间的人有关系。请问你的意思是，他是阴间的人，还是仅仅和阴间的人有关系而已？”
    账房先生咦了一声，似乎没有料到吕先生胆子这么大，居然还敢追问下去，他说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无论是哪一种，你也惹不起。”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如果是阴间人，恐怕也不屑于找这些小鬼来做短工了吧？所以我猜，应该是有关系而已。”
    随后，他开始自言自语，说道：“在阴间有亲朋好友，这算是有关系。和阴间有仇，也算是有关系。投胎之前，奖善罚恶，说不定能见到阴间的人，这么说的话，大家都和阴间的人有关系。不知道是我的关系硬，还是你家主人的关系硬呢？”
    薛倩听了这话，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院子里面本来静悄悄的，就只有薛倩的笑声来回的飘荡，显得诡异无比。显然，薛倩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笑了两声，就闭上了嘴，紧张的看着吕先生。
    而账房先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把账本一合，怒道：“老道，你这是找死。”
    我有些担忧的对吕先生说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咱们并不知道。万一人家真的在阴间有亲朋好友，咱们三个就死定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吕先生像是刚刚醒悟过来一样，说道：“对对对，咱们赶快回去。”
    可是这时候再走已经晚了。小鬼们举着火把将大门封住了，丝毫没有让开路的意思。
    我感觉吕先生像是有些痴呆了一样，居然诧异的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把我们围起来？”
    账房先生淡淡的说道：“你们三位有些无礼。所以我打算让你们懂懂礼貌。”
    随后，我看见有小鬼拿来了几件大衣。我哎呦一声，说道：“这可坏了。这衣服穿在身上之后，可要命的很。”
    我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账房先生命人给我们披上了大衣，我们三个变成了驴子，被赶到了磨坊里面。
    整个过程中，吕先生表现出一种懵懂的样子来，似乎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一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好奇的样子。
    他没有反抗，不知道是觉得反抗没有用，还是另有打算。
    我们三个人被拴在了三只磨坊上面。专门有三个小鬼拿着鞭子，跟在我们身后一个劲的打。
    吕先生被打了两下之后，就不走了。然后他忽然人立起来，奋力呐喊了一声。我看见蒙在他身上的驴皮瞬间裂开了。他将那些碎片扯下来，扔在地上，伸了伸腰，说道：“雕虫小技，差点把我唬住了。”
    然后他向外面叫道：“账房先生，来算算，我刚才干的活，值多少铜钱？”
    吕先生大发神威，将驴皮撕坏的时候，监督我们的那几个小鬼就跑出去了。吕先生在磨坊里面喊了两嗓子，居然没有人回来。
    他坐在磨盘上面，悠哉悠哉的等着。
    我心中着急，心想：“你倒是帮我恢复原状啊。”
    可是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不出来，只能急得来回向吕先生打眼色，而吕先生视而不见，反而笑嘻嘻的看着我们两个，似乎见到了天下间最滑稽的事一样。
    过了一会，磨坊门口闪过了一团火光，紧接着，一个绿衣丫鬟提着灯笼走进来了。
    她看了看吕先生，行了一礼，说道：“想必，你便是那位道长了？”
    吕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那位道长，怎么了？”
    丫鬟笑了笑，问道：“哪一位是你的徒弟？”
    吕先生指了指我和薛倩：“一个是我的徒弟，一个是我徒弟的朋友。哪个是哪个我分不太清楚了，变成驴了模样都差不多。”
    丫鬟微笑着走过来，伸手在我的耳朵上摸了摸。然后沿着头顶，一直摸到了尾巴上。随后，我感觉后背一松，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了。
    有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身子，说道：“现在没事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恢复原状了。
    那丫鬟又提着灯笼走到了薛倩面前，如法炮制，将他身上的大衣也脱下来了。
    丫鬟将大衣随意放在墙角。然后向吕先生说道：“我家主人忙着准备老爷子的寿辰。今天没有时间见你们了。如果你们想要见我家主人的话，改日再来吧。”
    我心想：我们几个还是见好就收吧。
    于是我说道：“改日再来比较好。”
    丫鬟笑了笑，说道：“你们是现在离开呢？还是想在这里转转？”
    吕先生问道：“你带着我们转转？”
    丫鬟点头：“当然。”
    吕先生说道：“那就有劳了，我们很想参观一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