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屋 - 第369节

    过了一会，我听见厉鬼在耳边说道：“要到了。”
    我想要张开嘴说话，只不过周围气流涌动，我根本张不开。随后，我感觉风越来越小，然后，就落在大街上了。
    我站在街上之后，感觉两腿有些用不上力，于是慢慢的坐了下去。我低着头在马路边坐了一会，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我旁边坐着薛倩。而吕先生则挺拔的站在不远处，算是保持了一个道士的尊严。
    我和薛倩相视苦笑，然后互相搀扶者站了起来。
    小老头说道：“柳城你们已经来过了，你们曾经在这个地方呆了三个月。”
    我点了点头，说道：“果然那孕妇就是住在柳城。”
    小老头说道：“这里是柳城的外围，想要去空亡屋，各位随我来吧。”然后他带着我们，在柳城的街道上慢慢的走了起来。
    柳城建造的很有特点，到处都是保留的很完好的老建筑。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并不贫穷，但是他们喜欢保留老东西。我在这里走了几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静。
    我看了看倒背着手，微微有些驼背的小老头，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我忽然有一个问题。”
    小老头似乎知道我这话是问向他的一样，他回过头来，冲我微笑道：“赵兄弟，你有什么问题？”
    我说道：“我记得之前你们曾经跟我说过，你们对空亡屋，并没有什么香火之情。可是现在你们又要大费周章的把空亡屋夺回来，不是有些矛盾吗？”
    小老头笑了笑，说道：“我们对空亡屋，确实没有多少香火之情。想当初，我们并不属于空亡屋，只是天地间最常见的厉鬼罢了。”
    “我们八兄妹，在人世的时候，全都性子执拗，心肠耿直，难免被人欺骗。后来郁郁而终，化作冤鬼，仍然心中不忿，于是又找到人家寻仇。这样一来二去，就化作了厉鬼。”
    “后来机缘巧合，互相认识，义结金兰。并且给自己重新起了名字。”
    “我们八兄弟聚在一块，也算是不小的势力了。于是到处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专门惩罚那些失信骗人的人。害的人越多，我们身上的戾气就越重，也就越强大。只不过，这种戾气根本就是饮鸩止渴，身上的戾气越重，日后进了阴间，受的惩罚就越重。”
    第561章 恩怨
    我听小老头提到阴间，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们担心到阴间之后，会被算账，为什么还要这么干？”
    小老头说道：“开始的时候，我们觉得自己是在行侠仗义，想着就算是到了阴间，也可以功过相抵。后来我们想明白了，被我们害死的那些人，根本罪不至死，被我们弄残的那些人，也罪不致残，我们终究还是犯了错。”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们就想要收手，可是这时候再收手，就有些晚了。我们不想去阴间，所以只能维持着身上的戾气，好在人间飘荡。”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我们身上的戾气越重，就越畏惧阴间。越畏惧阴间，就越要维持身上的戾气。更何况，有一些自命正义的道士，不断地找我们八兄妹的麻烦。”
    小老头说到这里，指了指吕先生：“吕道长的师兄，似乎就是这种人。”
    吕先生笑了两声，一言不发。
    小老头叹了口气，说道：“为求自保，我们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后来，我们行侠仗义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空亡屋的耳朵里面。那时候柳城空亡屋无主，于是他们力邀我八兄弟加入。”
    “我们当时想着，空亡屋人多势众，一般的道士都无故不敢招惹，我们只要有了栖身之地，就可以慢慢的休养生息，多做善事，消除戾气，好再投胎转世，也是一条出路了。”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奇怪道：“照这么说，空亡屋对你们很好啊。你们为什么对它没什么感情呢？”
    小老头笑了两声，说道：“等我们加入空亡屋之后，才发现他们看中的并不是我们行侠仗义的德行，而是我们八兄弟的能力。在他们看来，我们八兄弟是不可多得的打手与爪牙。所以想要我们替他们办事。空亡屋虽然比一般的厉鬼要自律，但是终究是厉鬼组成的，不是专门教人向善的庙宇道场，所以行事忽正忽邪，时善时恶，全无定法。”
    我点点头，赞道：“这个评价，我很认同。”
    小老头冲我笑了笑，说道：“你想啊，我们好容易找到一处落脚的敌方，想要积德行善。哪里还肯再做这些勾当？于是空亡屋的命令，我们是向来不肯遵守的了。至于柳城空亡屋，他们既然交给了我们把兄妹，倒也没有夺回去，只是不和我们来往了，打算让我们自生自灭算了。”
    吕先生忽然问道：“我师兄嫉恶如仇。我师父却待人宽厚。如果你们当真积德行善，改过自新，他是不会去找你们的。更何况，还要联合其他的道士，和你们大战一场。我倒是很好奇，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小老头说道：“是啊。当年我们本来已经置身之外了。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出手了一次。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就在等我们这一次出手，然后惩罚我们。”
    吕先生追问不舍：“你们出手做什么了，惹到了我师父？”
    小胡子忽然笑道：“吕道长，你虽然是你师父的徒弟，可是知道的消息，就远远不如我们多了。看来你师父并不太信得过你啊。”
    小胡子明显是在挑拨离间，可是吕先生并不上当：“当年我年纪幼小，我师父不跟我说，是为了保护我，不让我参与到这些事情中去。这一点，我清楚得很。如果你们几位真的以为我师父信不过我，那我自然也就不能代他交还空亡屋，你们也不会来找我了。”
    小老头笑了笑，说道：“我二弟一句戏言，道长不必在意。”
    紧接着，小老头就神秘的说道：“这件事，牵扯的很广，我应该从哪说起呢？”
    小老头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一千年前，曾经有一张丹方，流传于世？”
    我们三个异口同声的说道：“又是丹方？”
    小老头露出古怪的神色来：“你们果然知道。”
    吕先生干咳了两声，说道：“毕竟是空亡屋的人，听到过一点风声。”
    小老头笑了笑，又说道：“既然是空亡屋的人，那你们应该知道，空亡屋的老祖宗，为了保全空亡屋，自愿去阴间的事了吧？”
    我们点了点头，说道：“知道。”
    小老头看着满天繁星，说道：“空亡屋的老祖宗，本领高强，头脑聪明。不然的话，也不可能把一盘散沙的厉鬼聚拢到一块了。他老人家虽然已经到了阴间，但是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吕先生说道：“他确实没有死，前一阵子，我们还看到了他的虚影。”
    小老头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看来空亡屋老祖宗的生死，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把八兄妹果然对空亡屋没有什么感情。
    小老头说道：“空亡屋的老祖宗没有死。空亡屋的人就要想方设法的把他救出来。只不过，这些厉鬼在人间可以耀武扬威，在阴间人面前，却不值一提。他们纵然努力，但是这世上的事，不是单靠努力就能完成的。幸好，空亡屋的人提出来了一个条件。这条件就是，用丹方换老祖宗。”
    我点点头，心想：“这个消息，我已经听说过了。”
    小老头说道：“我们八兄妹在柳城呆了些日子，和空亡屋的人闹得很僵。忽然有消息传来，说某个地方，发现了丹方的线索。空亡屋倾巢出动，场面真是壮观至极。而我们八兄妹则在一旁看热闹。”
    “后来，有那么一天，有人来找我们。那人的力量未必比我们高，但是他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我们至今不知道他的身份。这人来提醒我们，说道，因果报应，是天地初成的时候就形成的规矩，但是也不是不能更改的。”
    “我们八兄妹一听这话，马上大喜，问道，应该怎么更改？”
    “那人说，更改这些，我办不到，但是阴间的人可以办到。”
    “他说了这话，就飘然而去。而我们八兄弟，则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们敢去见阴间人，还用得着在世上耽搁这么久吗？”
    “直到后来，我们才参透了他的意思。阴间的人想要丹方，我们就应该得到丹方，然后把它献给阴间的人。以此求他们更改我们的因果。于是我们八兄弟也参与到了寻找丹方的大军中。我记得当时大公子很高兴，夸奖我们终于深明大义了一次。实际上，我们并不是为空亡屋寻找丹方的，是为了我们自己。”
    我听说丹方能换出老祖宗，不由得也有些激动了，于是问道：“后来你们找到没有？”
    小老头苦笑一声：“如果找到了，我们早就献给阴间的人了。还会在这里吗？”
    我心想：我体内的那条盲龙，算是一半丹方。这个秘密我可得保守好了。不然的话，万一被小老头知道，恐怕要将我杀了。
    而小老头还在那絮絮叨叨的说道：“我们到了那里之后，才发现各方的势力成千上万，都聚集在一处了。大家还没有找到丹方，就先混战了一通。当时的场面，当真是乱的了不得。”
    “开始的时候，我们八兄妹的原则是，浑水摸鱼，不招惹是非，等丹方出现抢了就走。可是有几个道士不长眼，估计是杀红了眼，一定要向我们挑衅，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反击，将他打的身受重伤，好在我们不想做得太过分，这才让他留了一条命。结果就是因为一时手软，给我们带来了麻烦。”
    第562章 赌局
    吕先生黑着脸问道：“你该不是要说，这几个不长眼的道士里面，就有我的师父吧？”
    小老头笑了笑，说道：“那倒没有，你师父当时并没有参与争夺。总之我们混战一场，最后打得精疲力尽，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众人纷纷不打了。那时候有一个口号，说看见丹方之后再打也不迟。”
    “于是大家就蜂拥而入，去取丹方，结果到了那里之后才发现。丹方早就被人取走了。当时大公子力量最为强大，他走到放置丹方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会，得出来一个结论：这丹方几个时辰之前，还留在这里。意思是说，我们混战成一团的时候，有人渔翁得利了。”
    我和吕先生对视了一眼，我小声的说了一句：“是大公子。”
    吕先生点了点头，也小声的说：“我感觉也是大公子。”
    我和吕先生小声的嘀咕，并没有逃过小老头的耳朵，他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了大公子的名字。”
    吕先生干笑了一声，说道：“那一次大公子亲自出动，看来对这丹方在意得很呐。”
    小老头说道：“是啊，一路上大公子带着空亡屋冲在最前面。当真是勇猛的很。”
    我一听这话，心里面就有些疑惑了。本来我和吕先生认为，偷走丹方的是大公子。他既然不想救出老祖宗，自然就要提前下手，把丹方偷出来，让谁也得不到。可是小老头又说，大公子一直带着众人冲在最前面。难道说，他另有帮凶，帮着他完成了这件事吗？
    小老头又说：“丹方丢了之后，大公子就大索天下。凡是隶属于空亡屋的小鬼，都要参与到这次的行动中去，四处寻找。可是找了很久，始终没有什么结果。实际上，丹方这种东西，宝贵至极，又神奇至极。能够得到它的人，必定有一些神通，他如果想把丹方藏起来，小鬼们又怎么能找到呢？”
    我点了点头，问道：“之后呢？”
    小老头说道：“我们回来后不久。就有一个满脸青肿的道士带着人来了。这道士正是之前为了抢夺丹方，被我们八兄妹打伤的那一位。他带来的帮手中，就有吕道长的师父了。”
    “你们恐怕以为我们当时经过了一番恶斗，然后我们八兄弟技不如人，把空亡屋拱手让出去了吧。”
    我说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小老头说道：“完全不是这样。当时这几个道士气势汹汹找到我们。我们也以为，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了，可是他们却不和我们动手。反而要和我们打一个赌。如果我们赢了，那位道士的一顿打就算白挨了。如果我们输了，就要把空亡屋交出来。”
    “实际上当日一番混战，你打我，我打你，根本就讲不清楚道理，这几个道士找上门来，实在有些蛮横。但是我们八兄妹不想招惹是非，万一引起道门的仇视，我们恐怕招架不住。理论上，我们身后有空亡屋撑腰，可是实际上，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生死。”
    “于是我们就答应了和他们打赌。他们当中站出一个人来，自报姓名，叫张半仙，自吹自擂，说自己算卦无比灵验。我们一听他的名号，自然就笑了。因为他的名字与摆摊算命的那些骗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张半仙侃侃而谈，说道，想要卦象灵验，一定要把精魄注入到卦象中。而无论是人是鬼，精魄都有定数，用一次，少一次，所以即使是半仙，也不肯轻易算卦。今天为了帮同门讨回公道，只好耗费一番精神了。”
    说到这里，小老头指了指八鬼最末的那一位：“我这位八弟，平时沉默寡言，但是对算卦很有研究。他经常向我们讲精魄与卦象的关系。我们平时都以为这是他不想算卦的托词。没想到张半仙的理论和他不谋而合，于是我们就收起了轻视之心。”
    “既然对方有一个半仙在，那么我们这里，自然由老八应战了。双方约定好了，当天子夜，一较高下。然后，他们就到了空亡屋旁边的一个破院子里面休息。”
    “这些道士贴着院墙打坐练功，安安静静的等着子夜。我们八个人则分立在周围，将他们监视起来，防止他们打赌是假，忽然偷袭我们。”
    “等到了子夜的时候，我要把那几个道士叫起来。可是老八却拽住了我，说道，现在不着急，再等一刻钟。”
    “我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要再等一刻钟？咱们约定好的时间，明明是子夜。”
    “老八冲我小声的说道，刚才我已经占了一卦。一刻钟后，院墙会塌。这几个人居然蠢到挨着院墙打坐，这一次，不用咱们出手，他们就被砸死了。”
    “我一听这话，心里面高兴得很。原来这所谓的半仙也不过如此。居然来这里找死。我们八兄妹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一直等了一刻钟。等时间到了之后，我们想要和他们开个玩笑，冲他们得意的笑道：道长们，小心砸头啊。紧接着，轰然一声，院墙果然塌了。”
    薛倩一直聚精会神的听着，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叫道：“这么准？那些道士都被砸死了吗？”
    小老头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说道：“院墙确实塌了。不过是向外塌，而不是向内塌。那几位道长安然无恙，他们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说道，这一场比试，我们赢了。”
    “我们思索了一会，不得不承认输了。他们事先讲明，子时的时候开始比试。院墙倒塌，确实在子时之后。老八只算出了墙会塌。但是张半仙却算出了墙会向外塌。他的本事，确实要胜过老八了。千不该，万不该，我们还要嘲笑他们，让他们小心。这一嗓子，可算是落下了证据，抵赖不得。”
    我说道：“然后你们就把空亡屋让出来了？”
    小老头嗯了一声：“我们八兄妹拿得起放得下。从此离开了柳城，又开始在江湖上漂泊。我记得当时空亡屋留给了吕道长的师父。这件事，可就奇怪得很了。按道理说，挨打的不是他，赢了我们的也不是他，他只是其中一个壮声势的帮手而已。最后空亡屋为什么留给他了呢？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有在意，可是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在离开三天之后，我们又折返回去，想要弄个清楚……”
    吕先生问道：“然后呢？你们发现什么了？”
    小老头指了指前面的一片房子，说道：“咱们到了。”然后抬起脚就要向前面走。
    吕先生拽住他，问道：“后来呢？你先说完。”
    小老头笑了笑，说道：“咱们事先讲好的。你要把空亡屋还给我们，我们才能把你师父的消息告诉你。”
    我们三个气得脸色铁青：“你这样卖关子，不怕天打雷劈吗？”
    小老头笑了笑，说道：“我行的正，坐得端。干的是公平交易的买卖，我怕什么？总不能因为你们几个看我不顺眼，就让老天爷劈了我吧？我还看你们不顺眼呢。”
    随后，他指了指前面，说道：“几位，随我来吧。”
    这时候我发现，前面是一片小庙。之所以用片，因为这里的小庙实在是太多了。道教的，佛家的。甚至有关帝庙、岳王庙……我感觉有一个神庙收集癖，恨不得把天下的神仙都集中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