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屋 - 第357节

    我把那碗酒接过来，心里面有些犹豫。几个小时前，我刚刚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这个誓言坚持了一天都不到，就被我打破，岂不是太快了？
    可是我没有办法向这几个人解释。如果我不喝这碗酒，他们肯定会以为我是嫌弃他们脏了。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心想：“只是一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我一仰脖，将酒灌下去了。
    我喝完酒之后，咋了咂嘴，发现这酒并不烈，只有淡淡的一点酒味，更多的是甜。
    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半老头问道：“怎么样？我这酒不错吧？”
    我点点头，说道：“不错，很好喝，比买来的酒好喝。”
    小老头听见我夸他，很是高兴，说道：“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只给好朋友喝。”
    我们烤了一会火。忽然有人说道：“大晚上的，咱们干坐着，多么无聊。不如讲几个故事吧。”
    小老头摆摆手：“咱们都是穷苦人，连字都不认识一个。哪会讲故事？”
    我旁边的女人指了指我，说道：“我看这位小兄弟眉清目秀，肯定是个有文化的人。”
    我连忙笑道：“我算什么有文化，几位，你们可不要捧杀我了。”
    小老头笑道：“小兄弟，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什么学历？”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上过大学。”
    旁边一个小胡子的中年人说道：“上过大学吗？这如果在古时候，就是进士了。”
    一个年纪稍微轻一些的汉子说道：“怎么是进士呢？我看应该是大学士才对。”
    小胡子一脸不信的说道：“老四，你又在这里胡诌。什么时候有大学士了？那高中生，就要叫高中士了吗？”
    年轻人摆摆手，反驳道：“你说的不对。高中生和初中生合称中学生。所以他们叫中学士。小学生就叫小学士。”
    这年轻一套歪理下来，居然分析的头头是道。那小胡子中年人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倒不知道，原来上个学还有这么多讲究。”
    我看见他们两个说的好玩，不由得就笑出声来了。
    那小老头喝到：“你们两个，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在这里卖弄什么？看人家小兄弟都笑话你们了。”
    我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也觉得几位说的有道理，所以会心的一笑而已。”
    旁边的女人说道：“你不用管他们两个了。小兄弟，既然你这么有文化，就由你来给我们讲一个故事怎么样？”她一边说着，又给我倒了一碗酒，塞到了我的手中，像是在贿赂我似得。
    我看着那碗酒，有些发愁的说道：“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好呢？”
    小老头说道：“我们四个人虽然不识字，但是最仰慕有文化的人。你就给我们讲几个文化人经常讲的故事吧。”
    我心想：“这几个既然没有什么文化，又喜欢听故事，我经历的这些山鬼狐妖的稀奇事，他们恐怕早就听惯了。既然这小老头点名要听文化人的故事。那就不外乎忠义礼智信了。”
    我看着手里的那碗酒，它正波纹荡漾。像是一汪清泉一样。我心中一动，有了一个计较。然后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说道：“好，我就讲一个故事吧。”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古时候，有一个叫尾生的年轻人。他爱上了一个女子。于是两个人约好了，晚上偷偷地出来约会。”
    小老头失望的说道：“又是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吗？在戏文里面已经听过几十遍了。”
    我旁边的女人连忙说道：“别打断，别打断，我还要听呢。”
    我微微一笑，说道：“不是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话说这两个人约好了，晚上三更的时候，要在一座桥下面约会。”
    小胡子说道：“这个地方好，黑漆漆的，做点什么事也没人知道。”
    小老头喝到：“这么大人了，没个正经。”
    小胡子笑了笑，就不说话了。我继续讲到：“尾生要见到心上人了，心里面欢喜得很，于是早早的来到了桥下面，站在一块石头上，靠着桥柱开始等。等了不知道多久。三更终于到了。可是那女子却没有出现。”
    听故事的四个人齐声说道：“这女的睡过头了吗？”
    我心想：“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睡过头了。”我尽量忽略他们的问题，硬着头皮讲道：“尾生见不到女子，不忍心离开，他担心女子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再来的时候找不到他。所以就一直呆在桥底等他。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河水渐渐地漫上来了。尾生的大半个身子浸在冷水中，却仍然不肯离开。他被水冲的来回乱晃，于是就死死地抱住了桥柱。”
    四人着急的问道：“后来呢？后来女子来了没？”
    我摇了摇头，说道：“后来水漫上来，漫过了尾生的头顶，就把他淹死了。”
    第540章 欺骗
    这四人听了之后，都连连叹息，说道：“死的可惜，真是可惜。”
    实际上，通过之前的交谈，我已经听明白了。这四个人，实际上是四兄妹。小老头是老大，小胡子中年人是老二，递给我酒的女人是老三，而那年轻的是老四。
    这四个人叹息了一会，然后就问我：“然后呢？”
    我瞪了瞪眼，说道：“然后就没有了。”
    他们几个愣了一下，然后齐声说道：“怎么会没有了呢？那个姑娘为什么没有去找尾生？”
    我笑了笑，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故事到这里就没了。”
    我心里面暗暗地想到：“尾生抱柱而亡的故事，讲的是这小伙子守信。我之前听到的时候，也没有细想，就略过去了。今天被这几个人一问，居然把我问出了。”
    我讪笑着说道：“这个故事主要是在讲做人要诚信。至于姑娘为什么没有去找尾生，我也不知道了。”
    小老头有些失望的说道：“文化人的故事，似乎也不太好玩。”
    其余的三个人都点了点头，不过他们似乎担心我难堪，所以都没有说话。
    那女人忽然说道：“既然这个故事没有讲完，那咱们就给他补上不就可以了吗？”
    小老头拍了拍手，说道：“妙极妙极。以前都是咱们听故事，现在我们也试着讲讲。”
    女人指了指我，说道：“咱们转着圈的讲。小兄弟讲了尾生的故事。那我就来讲那姑娘的故事。”
    这女人低着头想了一会，说道：“那天晚上，姑娘本来约好了和尾生去约会。可是他的家人把她看的紧紧地，因为那小子穷的要命，这家人不想让姑娘嫁过去受苦受穷。”
    我心中好笑：“这几个人绕来绕去，还是把这个故事讲成了穷小子和富家小姐。”
    只听那女子接着说道：“姑娘对自己的爹妈说道，我已经答应了人家，怎么能不去呢？如果我不去的话，那不是骗人了吗？”
    “这一家人本来最讲信用。那姑娘的爹就有些动心了，他说道，既然答应了人家，那就去看看吧，我和女儿一块去，把那小伙子劝走。”
    “姑娘听到这里，心里面虽然很不快活。但是想着能见尾生一面，也高兴得很。可是这时候，她的妈妈却把她拦下来了，她问这姑娘：你为什么要嫁给尾生？”
    “向来娶亲，都是父母什么命令，还有媒人的什么话。这姑娘的妈妈忽然问起这话来，就让姑娘羞红了脸。”
    女人讲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忍不住催促道：“老三，你能不能不讲这女的了？谁愿意听她是不是红了脸？”
    女人怒道：“你一个男人懂什么爱情？姑娘和尾生的爱情多可爱？姑娘红了脸多好看？”
    小胡子哈哈大笑：“老三，我不懂爱情，你就懂了吗？你看看你这模样，比我这大男人也好不到哪去。你的脸红过吗？笑死我了。”
    女人怒道：“让你笑，我让你笑。”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就要砸过去。
    我和小老头连忙将他们两个拦下来了。
    小老头叹了口气，连声说道：“见笑了，见笑了啊。小兄弟，你看看我们几个，今天丢人的很。”
    我摆摆手，说道：“几位都是性情中人，我很喜欢和你们做朋友。”
    小老头给我倒了一碗酒，然后与我干了一碗。
    这时候，众人已经安静下来了。那女人接着讲到：“姑娘红了脸，然后小声地向自己的妈妈说道，因为尾生对我好。他答应了我，要一辈子对我好。”
    “这姑娘的妈妈又问，他打算怎么对你好？”
    “这话倒把姑娘问住了。她想了好一会，说道，尾生总是讲笑话逗我笑，我和他在一块，开心得很。”
    “姑娘的妈妈就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尾生那么穷，你想吃一块肉都吃不到。会开心吗？”
    “姑娘犹豫了一会，说道，和他在一块，吃不吃肉没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一口饱饭，就快乐的很了。”
    “姑娘的妈妈又说道，尾生能凑合着养活自己，再加上你，他可就养不起了。到时候为了吃一口饱饭，你就要出去做工。在外面的时候，要帮人家洗衣服。在家里面的时候，要织布、做饭、洗碗。你从小没有吃过苦，嫁过去之后，你要把手浸泡到冰冷的河水里面，冻得像两只红萝卜。你还要坐在织布机前，没日没夜地织布，想要走到外面看一看花，看一看鸟都不行。你要在尾生回来之前，做好饭，在他吃饱之后，洗好碗。烟熏火燎，变成一个黄脸婆，即使这样，你也快乐吗？”
    “姑娘默不作声，她想了好一会，才点点头，说道，就算是这样，我也快乐。”
    “姑娘的妈妈又说道，你和尾生既没有钱，也没有势，少不得要被人欺负。那些有钱有权的人给了你脸子看，你只能忍着，更不要想着尾生像你爹一样，大手一挥，叫过来几十个仆人，把对方打出去，他只能带着你小声地哭。即使是这样，你也会快乐吗？”
    “姑娘沉思了一会，难过的闭上了眼睛。然后说道，人这一辈子，哪能天天被人欺负？毕竟还是受气的时候少，开心的时候多。我可不能因为那个噎住就不吃饭了。”
    我知道女人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因噎废食”只不过她毕竟不识字，所以说不出来这个词罢了。可就是这样，我也对她讲故事的能力也大为叹服。看来她平时听了很多故事，再加上女人心思细密，所以学来了不少话。
    只听见那女人又说道：“姑娘的妈妈倒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么倔，她又问道：你小时候的玩伴，那些嫁给大官的姑娘们。她们穿金戴银，满身绸缎，养的细皮嫩肉。万一在街上遇见了你。而你穿着粗布衣裳，灰头土脸的抱着一堆脏衣服去洗。即使这样，你也会开心吗？”
    “那姑娘踌躇了良久。直到她的妈妈等得不耐烦了。她才有些犹豫的说道，我不后悔。虽然遇见了她们有些难堪，但是快不快乐，只有自己知道，和人比较有什么意思？”
    “姑娘的妈妈看见她这幅样子，似乎心里面有了底一样。她又问道：如果尾生在外面做工累了，回来之后向你发脾气呢？你还快乐吗？如果有一个更加年轻美貌，比你更有权势的女子爱上了尾生，要给他金银，将他接走，你还会快乐吗？如果尾生将来有钱了，想要娶一个小的……”
    “姑娘的妈妈还没有说完。姑娘就打断了她，大声的说道，尾生不会这么做。”
    “她的妈妈摇摇头，说道，你不是尾生，你怎么知道尾生不会这么做？不仅你不知道，就连尾生自己也不知道，谁知道几年以后，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小时候朝思暮想的，是要一只金簪，就好像尾生朝思暮想的要得到你一样。可是现在呢？你就是给我买一百只金簪，也难以哄得我笑一笑了。”
    “姑娘向后退了两步，使劲的摇头，说道，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问尾生。”
    “姑娘的妈妈笑道，你不用去问了，他答不上来。就算答上来了，也是骗你的，他根本不知道答案。”
    “然后这姑娘的妈妈就抱住她，说道，尾生说要对你好，都是骗你的。他先骗了你，你也就不用守什么约，去找他了。今晚就乖乖的呆在家里面吧。”
    “原来姑娘的妈妈说了这些话，都是为了拦住姑娘，不让她去见尾生。”
    女人讲到这里，就沉默了。而小胡子中年人则说道：“三妹，我原本以为你又黑又脏，已经和我们几个一样了。没想到，你到底还是女人，心思细腻的很。”
    他一本正经的说了这话，又笑嘻嘻的问道：“你是不是愁嫁愁得很了，所以才朝思暮想的编这些故事？”
    第541章 四兄妹
    那女人听见二哥取笑自己，怒道：“你一个光棍汉，凭什么笑话我？”
    二哥眼看三妹又抓起了石头要和自己打架，似乎很忌惮似得，连忙不开口说话了。
    小老头连忙岔开话题，问那女人：“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这个姑娘，到底有没有去找尾生呢？”
    女人说道：“当然没有去找了。就算她想要去找，她的爹爹妈妈也不允许。再说了，如果她去了，尾生也就不会死了。”
    我在火堆中添了些枯柴，笑道：“这个故事终于完整了，原来姑娘不是不守信用，而是她的父母不让她去。”
    我这话一出口，那四个人一齐说道：“完整了吗？距离完整还差得远呢。”
    我好奇地问道：“这还不完整吗？”
    小老头摆摆手，说道：“该我了，该我了。故事让三妹一个人讲完了怎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