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屋 - 第107节

    我们穿过小村子的时候，引来无数村民的围观。泥人僧视而不见，步履缓慢地走过去了。
    这时候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夜晚又来了。我在山路上走了一会，渐渐地有些气喘。这时候我才发觉，泥人僧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孱弱。
    他的动作缓慢，四肢摆动的距离很小。但是从开始赶路到现在，居然一次也没有休息过。
    我咬着牙跟在后面。等我们终于走到山下，找到黑车司机的时候，我已经快要休克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的多了。我们买了火车票，然后上了车。
    在车上的时候，乘客虽然拥挤，但是都自觉地让出一圈来。谁也不敢和泥人僧挤在一块。
    我奇怪的问一个小伙子：“你是担心把他挤坏了，讹上你吗？”
    小伙子摇摇头，然后很紧张的在我耳边说：“他看起来不像是活人。”
    这话声音虽小，但是仍然传到泥人僧的耳朵里面了。泥人僧冲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而那小伙子始终惴惴不安，几分钟后，逃到别的车厢去了。
    我打量了一下泥人僧，对吕先生说道：“也难怪大家怕他。哪有身上长着草就走出来的？我们应该让他洗洗澡。”
    吕先生微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能洗。这些泥土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洗完澡，不仅泥土不见了，皮肉也会掉下来。你以为他这个岁数的人，维持着这具肉身很容易吗？”
    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下车的时候，大概是傍晚。我累得七荤八素，给王书记打了个电话。
    王书记现在跑前跑后，毫无怨言，很快开着车来接我们了。他看见泥人僧的时候，也有些诧异，紧张的问我：“赵兄弟，这老家伙到底是死是活啊？怎么感觉刚从地下挖出来似得？”
    我笑了笑，说道：“活的。只是脏了点。”
    王书记把我们带到了空亡屋，然后就回去接薛倩了。
    泥人僧在空亡屋里面转了一圈，不住的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这个地方好。”
    我问道：“这地方好在哪里？”
    泥人僧说道：“风水好。”
    我笑道：“和尚也讲风水吗？”
    泥人僧嘿嘿笑了两声：“老和尚年轻的时候，学过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我们两个正在打哈哈，王书记把薛倩送回来了。薛倩抱着大刀，警惕的向周围看了看，然后才走了进来。
    他看见我们之后，有些着急的说道：“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这几天在派出所憋死我了。而且还得编瞎话骗我妈。”
    我挠挠头，说道：“现在能赶回来就不错了。”
    薛倩指了指泥人僧：“这是谁啊？”
    吕先生说道：“这是我们请来的帮手。他帮我们对付妖僧。”
    薛倩一脸怀疑的看着泥人僧。我连忙使了个眼色，总算让他把话憋了回去。
    泥人僧看了看天，说道：“很快就要天黑了。你们先去吃点东西。”
    我们三个点了点头，在附近买了些吃的，然后匆匆的赶回来了。
    泥人僧在街上转了一圈。然后又颤颤巍巍的走回来了。他看了看我们三个说道：“你们吃完之后，就在这间屋子里面呆着。不要出来。”
    薛倩伸手把大刀递了过去，问道：“你需要这个东西吗？”
    泥人僧微微摇了摇头。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路上的行人也就越来越少。
    泥人僧盘着腿坐在空亡屋的门口，又变成那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了。
    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他刚刚活动开了手脚，现在又坐下了。过一会能站得起来吗？”
    薛倩问吕先生：“如果今天晚上妖僧不来。怎么办？”
    吕先生摇摇头，说道：“妖僧肯定会来的，我已经感觉到他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吕先生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就传来了铃铛的声音。
    这声音明显是把我们包围起来了。我心里面不由得有些紧张。但是看见泥人僧端坐在门前，像是生了根一样，我得心也渐渐的踏实下来了。
    几分钟后，有几个人出现在空亡屋的门前。
    我看见他们穿着普通人的衣服，身上似乎也很干净。不像是死人。只不过，他们目光呆滞，像是在梦游一样。
    吕先生脱口而出：“妖僧居然炼化活人？”
    吕先生的话一出口，马上就有个声音接话，说道：“你把我的死人都砍坏了，我当然要炼化活人了。道士，你如果觉得这件事伤天害理，那就好好忏悔吧，你才是罪魁祸首。”
    吕先生怒道：“真是一派胡言。”
    我们不知道妖僧在哪，只能听到他嘴里啧啧连声的说道：“真没想到，你们几个还敢回来？嘿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几天去哪了。怎么样？见到我师侄了吗？他敢来杀我吗？”
    我心想：“怪不得妖僧这么猖狂，原来他知道，已经没有人能制得住他了。”
    吕先生淡淡的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能够杀你的人多得很。你师侄做不到，有另外的人能够做到。”
    第161章 秘术
    妖僧有些不屑的说道：“老道，你的手段我已经见识过了。全都是唬人的。尸牙没有煞气，钟馗只是虚影。嘿嘿，中原的术数，已经没落到这个地步了吗？还是你根本不是道士，而是杂耍艺人？”
    吕先生笑道：“你说话倒是挺伶俐。不过再过一会，你也就没机会再说了。”
    妖僧的声音懒洋洋的：“我倒要看看，你找来了什么高人帮你。”
    我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妖僧始终没有再发出声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过了一会，我听见妖僧咦了一声：“一个死人？”紧接着，他大笑起来：“道士，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中原人的脸面，可都让你给丢光了。躲在一间破屋子里，用死人守门，亏你想得出来。”
    这时候，泥人僧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友，老僧还没有死。”
    妖僧的声音明显有些诧异了：“你还没有死？”
    泥人僧轻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小友，你不认识我了？”
    我听到这里，心里有些紧张了：难不成泥人僧和妖僧是老朋友？那我们今天可不是请帮手了，而是引狼入室了。
    我看了看吕先生，烛光下，他的脸色也不太好，显然对这件事没有多大把握。
    过了一会，我听到妖僧惊叫了起来：“你是泥人僧。”这声音里面又是惊讶，又是愤怒。
    我听到他这种语气，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
    泥人僧淡淡的说道：“想不到数年之后，我们还会再见面。”
    妖僧怒道：“你果然是活人。看来，当年我没有猜错。”
    泥人僧说道：“当年老僧与你无冤无仇。你执意认定我没有死，对我横加折磨。这笔账，老僧可记得清清楚楚。哎，那时候你师父尚在人世，你就这么顽劣不堪，现在他不在了，你就更加无法无天了。老和尚与你们做了几百年的邻居，只好出手，帮他清理门户了。”
    妖僧对泥人僧显然有些忌惮，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我只不过一时好奇，想要知道泥人僧到底有什么神奇而已。当时年纪尚轻，冒犯了你，还请不要见怪。”
    泥人僧笑了笑，说道：“一时好奇？你从拜师的那一天起，你就对佛经没有什么兴趣，反而热衷于上代的密咒、秘术。你看我行为奇特，恐怕是认定了我身上有什么秘术，所以想要得到吧。”
    妖僧倒也坦荡，他说道：“我也是一心好学。如果你愿意收我为徒，我现在就可以磕头拜师。你的衣钵，也就可以传下去了。”
    泥人僧摇摇头：“我和你师父不同。他太看重那点传承，为了收徒，有些是非不分。我身上的秘术，与佛理相背。我宁愿这些东西失传，也不会再收徒了。”
    妖僧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看来，你的身上真的有秘术。”
    我听他的声音既有畏惧，也有兴奋。像是在龙潭虎穴中发现了宝藏一样。
    我心中暗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算得上是妖僧的写照了。
    泥人僧如何不知道妖僧的心思。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友，既然你执意如此，那老和尚也只好再造杀孽了。杀了你一个，不知道要救活多少人。”
    妖僧没有再说话。那铃声却重新响起来了。我明白，这是进攻的信号。
    果然，那些尸奴，摇摇晃晃的接近空亡屋。他们像是醉汉一样，步履踉跄。但是眼睛里面，渐渐露出凶光来。
    泥人僧端坐不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尸奴将他围拢起来。似乎一时间不敢轻易下杀手。
    这样僵持了几分钟之后，妖僧的铃声渐渐急促起来，随后，有一具尸奴重重的挥了一拳，正打在泥人僧的肩膀上。
    我听到一声闷响，泥人僧身上的泥土扑簌扑簌的落下来。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吕先生：“他为什么不还手？”
    吕先生显然很紧张，他擦了擦汗，言不由衷的胡乱解释：“可能不变应万变。后发制人……”
    薛倩说道：“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人家都打完了，他还没有动，这算什么不变应万变？我看老和尚想出手，但是腿脚不灵便，难以出手了。”
    我们说话的工夫，尸奴挥拳出腿，在泥人僧身上剧烈的击打起来。
    在我们看起来，泥人僧很惨。他像是一个面口袋一样，被人轮番击打，却一声不吭，也不还手。
    薛倩握了握大刀，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帮忙，但是被吕先生拽住了。
    我们很麻木的观战。过了一会，那几个尸奴拽住了泥人僧的四肢。他们一用力。我听见几声闷响。泥人僧的身子被拽成了几截。扑倒在地上了。
    那种场面，实在是太惨烈，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薛倩目瞪口呆的指着门口，说道：“这就是你们请来的帮手？这就是……”
    他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泥人僧死了，死前指点江山，让人以为他是什么秘不示人的高手。可是等他身子被拽断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他只不过是一个老和尚。在地上坐了几百年，虚弱不堪的老人罢了。
    妖僧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道士，你今天完了。你又虚张声势了一次。只可惜，这次我没有被吓退就识破你了。”
    吕先生把薛倩手里的大刀拿过来了。这个动作的意图很明显，他已经决定拼死一搏了。
    吕先生小声地说道：“等一会我抽出大刀之后，只能控制它几秒钟。但是这几秒钟，不足以杀了妖僧。所以，我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我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这个坚持下去是什么意思。我说道：“那样的话，刀魂就完全被放出来了。”
    吕先生点点头：“到时候，我会尽快杀了妖僧。但是刀魂也会杀了我。我是道士，魂魄异于常人，死后肯定会和刀魂缠斗。你们就趁着这个时候，把它封进刀鞘里面。”
    然后他轻轻笑了一声：“嘿嘿，到时候这把刀里面就有两个魂魄了。事情可就热闹的多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吕先生，忽然觉得他有些伟大。舍己为人，真是了不得。
    我们正在商量，那些尸奴已经走到空亡屋里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