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章鱼后 - 分卷(36)

    从第一批小章鱼钻出不到十分钟，巢穴里的小章鱼就集体钻了出来。
    章择夕此时的心情是平静的, 他平静地注视着即将要远去的小章鱼, 将这一幕永远记在心里。
    海流潮在靠近, 距离巢穴十几米之外，一条海流潮的通道形成并且通过。大海像是感应到了小章鱼的愿望，将它们所需的海流潮送到了面前。
    有好几只小章鱼蠢蠢欲动，想冲上前扎进海流潮之中，章择夕目光追随着小章鱼移动，想目送着它们进入海流潮。
    但结果往往超出了章择夕的猜测，小章鱼只是往前冲了一小段距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比较机灵的几只小章鱼来到章择夕面前，拉起了他的章鱼爪，用力往海流潮通道的方向拉，似乎是记起了它还有个爸爸忘记带上了。
    你们走吧，我会留在这里。有一瞬间，他大概是想跟着离开的。
    可小章鱼太多了，只要大家不在一起，他无法把自己分成上万份，追随着每一只小章鱼离开。
    小章鱼拉扯着章择夕，试图将他带走。有了一个开头后，其他小章鱼总是喜欢效仿，他的章鱼爪上很快就被一群小章鱼拉扯住了。
    我不会走。听不懂吗？你们这群傻崽子。 章择夕晃了晃被小章鱼用力拉扯的触手，一大群小章鱼被他甩开了出去。
    小章鱼却很坚持，重新涌上来抱住他的章鱼爪。
    你们不是一直想走吗？那就走啊。章择夕心里荡起了波澜，他用力甩动章鱼爪，一群小章鱼再次被甩开。
    四周有一瞬间的停滞。
    一只小章鱼却以为章择夕是打算和它玩平常最常玩的击掌游戏，伸出了小爪爪，和章择夕来了一个亲子击掌。
    章择夕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崩断了。
    既然要走，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过往的回忆画面轮番轰炸。
    见猎心喜的孵化。
    小章鱼出生时的成就感。
    第一次成功击掌的喜悦。
    还有在自己怀里撒娇卖萌讨食的可爱模样，每一帧画面都是他难以割舍的。
    明明他许久之前就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却总做不到自己预期的洒脱。
    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沾了醋的棉花，又酸又塞，这是属于人类最真实的感受，如果他还是一个人类，大概已经泪流满面了吧，或许他该庆幸章鱼没有泪腺。
    对于他的小章鱼，他舍不得让它们离开，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它们无法交流、它们会自相残杀，强行把它们留下本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或许其中一部分被分食后，剩下的一部分能分化，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无力改变结局只能放他们离开。
    你们就是听不懂我的话，你们要是能听得懂，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了。章择夕情绪有些崩溃，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无力改变现状。
    不是让你们不要打架吗？可你们总是听不懂。
    小章鱼懵懂依旧，章择夕几句唠嗑又白讲了。
    海流潮的流速加快，小章鱼围着章择夕转悠，不然没有放弃将爸爸一起带走的想法。
    确认了如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里带走章择夕后，小章鱼在原地纠结了。
    依依不舍的小章鱼比坚决离开的小章鱼更让章择夕难过，也让他更难割舍。
    他挥动章鱼爪开始驱赶仍然停留在原地的章鱼，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放他们离开，他怕孩子继续留下，自己会改变决定，只能用更凶狠的方式来诀别。
    小章鱼被章择夕打在身上，依然有些懵懂，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章择夕每次打在小章鱼身上，心里都在忍痛，他现在的模样大概有些疯狂。
    就双方出现了僵持时，海水发生了震动。
    一片如同阴云一般的影子遮挡了章择夕和小章鱼的光线。
    大章鱼和小章鱼都停下了动作。
    章择夕茫然的回头，小山一般大的章鱼出现在身后。
    小黑看到这巨型怪兽，吓得缩在巢穴边上瑟瑟发抖。
    海兽大人章择夕想说，你也是来送行吗？
    古落站立起来的高度比趴着时更恐怖，
    猩红色的眼睛向下一瞥，将下方的小章鱼尽收眼底。
    一根巨大的章鱼爪伸向了章择夕的眼睛，似乎是在替他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海兽仍然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小章鱼有些纠结，突然想起来这只大章鱼它们该带走才是。
    古落漏斗管处喷出了一个个如同泡泡一样的橘色光圈，泡泡落下，打在了小章鱼和章择夕的身上
    起初章择夕并不清楚这些橘色泡泡是什么，等橘色光圈砸进身体里，他才隐隐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像是被包裹在温水里一样舒服，解释起来有些麻烦，这是一种类似于祝福的东西，章择夕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一定对小章鱼有很大的好处。
    橘色的泡泡光圈停止后，一股水柱紧跟着喷射而出，冲向了章择夕和小章鱼。
    水柱中含有一定的冲力，搅动着四周的海水。
    力量之大，章择夕居然有些站不稳，他抓住了手边的巢穴稳住身体。
    小章鱼没有他那样的力气，无数的小章鱼在这股冲力之下浮在了海水上，武动着章鱼爪却找不到固定点。最终被这股冲力冲向了不远处的海流潮通道。
    这股力道在半途，小章鱼停在中途。
    章择夕隔了一段距离与小章鱼们对视。
    小章鱼们正在面临着一个难题，前方是它们的爸爸，身后是它们的自由。
    当两者同时出现却不能同时选择的时候，到底该往哪边去？
    一只小章鱼在章择夕和海流潮之间来犹豫不决，最终只是远远地看了章择夕一眼，转过身冲入了海流潮通道之中。
    其他小章鱼也做出属于它们各自的选择，挥动着它们的章鱼爪，似是在进行告别的仪式，做完这些才转身冲入了极速奔向远方的海流潮通道之中。
    章择夕目送着小章鱼的数量一点点减少，最终全部消失在海流潮通道之中。
    他摸了摸怀里受伤的小章鱼，心里叹气。
    大概都走了吧。
    爸爸
    第56章
    有一瞬间, 章择夕还以为自己伤心过度，产生了幻听。
    他看向了趴在自己身上的小章鱼，仍然有些怀疑自己的感官。
    乖儿子, 是你在叫我吗？章择夕伸出章鱼爪揉了揉小章鱼光秃秃的脑袋。
    小章鱼揉了揉脸, 两只耳朵抖动了几下，它乖乖地窝在章择夕身上, 又用意识传递了一句爸爸。
    章择夕塞满柠檬的心在一瞬间又被塞进了一罐蜂蜜, 他以往一直期盼小章鱼能分化，真正到了这一刻时, 情绪复杂同样无比复杂。
    章择夕尽量让自己的情绪高昂一些，乖儿子, 爸爸以后就只剩下你了。在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间, 他很想抱着儿子大哭一场, 但生理结构决定了他不可能流泪。
    小章鱼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出爸爸情绪的变化, 只是用脑袋在他的触手上蹭了蹭，这模样更像是在蹭痒痒。
    都走了呀？小黑有些茫然，小章鱼的离开，让它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只是时间太久，它已经有些忘记了过去和父母相处的时光。
    都走了。章择夕不自觉看向远方。
    它们还会回来吗？小黑同样和小章鱼相处了一段时间，有些舍不得。虽然小章鱼总是能把它电得毛发炸起, 可真到了目送它们离开的时候，心情却很复杂。
    应该不会回来了吧。章择夕心里其实期盼愁它们某一天会再回来, 但是大海实在过于广阔，哪怕是自己, 对于大海来说, 也不过如同一个渺小的浮游生物, 一旦迷失，就很难找到回家的方向，自己都只有这样的结果，更何况是未分化的小章鱼？
    或许他还可以幻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它的孩子会在某天分化，健康成长，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或许是因为他沉默的时间太长，小章鱼突然又叫了一句，爸爸。
    章择夕回应：乖儿子。
    爸爸
    怎么了？饿了吗？
    爸爸
    小章鱼像是刚学会了说话的孩子，来来去去只会喊爸爸，章择夕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应。
    小黑窝在一旁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古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原来蛰伏的地界。
    章择夕不知道海兽最后喷出的橘色光圈是什么，却能感觉到那东西对自己的好处，这样的好处应该对小章鱼同样有效。
    蓝瓦在珊瑚群里探头，早就注意到了章鱼一家的情况，顶着加速的海流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蓝瓦是看到古落离开后，才敢凑上来。
    要说节操这东西，蓝瓦它是真没有，但却不得不说它十分有眼色。凑没有去提小章鱼离开的事，反而说道，你家的小章鱼真是命好，居然能获得帝章鱼的祝福。
    章择夕原本对蓝瓦过来搭话的兴致不高，但关于小章鱼的事情，他还是有耐心听一听的，于是反问道，什么是帝章鱼的祝福。
    他似乎听蓝瓦提起过帝章鱼这个品种，还是自己主动询问的，他甚至怀疑过自己的品种就是帝章鱼，因为他在吃掉了电鳐后拥有了电鳐放电的能力。
    这样的技能，也就只有帝章鱼能做到。虽然蓝瓦说过自己的体型和帝章鱼差异太大，但不妨碍章择夕歪歪。
    蓝瓦有些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原来住在那边领地上的大海兽就是帝章鱼，怪不得你能成为大人的下属，我就说嘛，像我这样优秀的下属，你我之间，怎么也在选我才对，肯定是因为你们和海兽大人同样是章鱼的缘故。
    大概是帝章鱼怕你一个不小心睡了他老婆吧。章择夕讽刺一句，他对蓝瓦的说法完全不认同，他觉得海兽大章鱼之所以接受自己靠近肯定是想找一个免费劳动力帮他清理身上的藤壶。不过章择夕现在对这一点不太关心，追问道，你还没说什么是帝章鱼的祝福。
    蓝瓦被打断了也不恼，给他解释了起来，你也知道的，帝章鱼的数量很少，能分化成帝章鱼的更少，为了能让小帝章鱼健康顺利的成长，帝章鱼一族领悟了一项技能，这种技能就是帝章鱼的祝福。被帝章鱼祝福加身的章鱼幼崽，不仅身体素质会增强，还能提高小章鱼的分化概率。像你家小章鱼的资质，最多能分化一两只，但有了帝章鱼的祝福就不同了，以后或许能分化更多。
    章择夕听完他的解释，对小章鱼的担心少了几分，同时心里对海兽大章鱼怀抱感激。
    章择夕突然想起了什么，帝章鱼的祝福对帝章鱼会有影响吗？
    具体有什么影响我也不清楚，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帝章鱼会给章鱼之外的章鱼幼崽施加祝福，它们通常只给自己的后代施加祝福。蓝瓦很多时候也只是道听途说，对于帝章鱼这样的神秘种族，它也只是一知半解。
    章择夕觉得这样的祝福，肯定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否则帝章鱼的数量怎么可能会那么少，全部都加以祝福的话，怎么也不至于到了如今几乎灭绝的地步。
    他带着小章鱼跑到了帝章鱼的领地。
    古落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盘在原地，像是一座小山。
    海兽大人，谢谢你的祝福。章择夕冲古落道谢，不论是之前对自己的安慰，还是对小章鱼的祝福，每一件都值得他真心感谢。
    古落睁开眼，看向了站在面前的渺小章鱼，淡淡回了一句嗯。
    您对小章鱼的祝福，会对自己身体有影响吗？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吩咐。章择夕觉得光靠语言无法表达自己的感谢，如果能为帝章鱼做点什么就好了。
    没有。古落有些怕麻烦，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去做。
    章择夕觉得，这位帝章鱼大人放到人类世界的话，真是妥妥的一个话题终结者啊。
    虽然帝章鱼明显的表示了自己不需要什么帮忙，到章择夕还是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报答对方。
    上次给帝章鱼洗澡的时候，对方好像就挺享受的，下一次可以试着来一次全身搓澡。
    就是需要搓澡的面积有点大，如果真要实施起来，得好好准备一番，没个几天工程，大概是搞不定的。
    帝章鱼需要休息，章择夕不再打扰，一切都等海流潮停下再说吧。
    当晚，章择夕钻进了许久未进的巢穴里，以前这块洞石都让给了小章鱼，现在小章鱼离开了，反而刚刚合适塞下一个他。
    受伤的小章鱼还躺在他身上，章择夕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他伤口的愈合状况得到了好转，不知道是柳珊瑚的作用还是帝章鱼的祝福起了效果。
    章择夕在小章鱼曾经睡过的巢穴里度过了一晚，鮟鱇鱼灯重新亮起的时候，没有关门的门口透进了光亮。
    章择夕在微光中转醒。
    小章鱼正黏在他的眼皮上。
    一只章鱼爪伸出，轻柔的将眼皮上的小章鱼扯了下来。
    乖儿子别胡闹。章择夕睁开眼，就看到了在他章鱼爪上扭动着小身子的小章鱼。
    咦？章择夕疑惑出声，你身上的都伤好了吗？
    章择夕抓着的小章鱼身上的章鱼爪完好，根本看不出原本还断过两根章鱼爪。
    这和章择夕以前遇到的情况不同，他新长出的章鱼爪都会短掉一截，难道是帝章鱼的祝福起到了作用？那这作用未免也太大了吧。
    爸爸。
    不对，意识传递的方向有些不对，章择夕看向了自己的眼睛下方，那里正趴着一只小章鱼。
    小章鱼两只爪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断掉的章鱼爪并没有长回来。
    我该不是在做梦吧？难道是太想念小章鱼，所以出现了幻觉？章择夕有些恍惚，为什么巢穴里会有两只小章鱼？
    爸爸。章择夕爪子上的小章鱼也跟着喊了一声爸爸。
    章择夕从恍惚间清醒，难以置信地在小章鱼身上揉了一圈，确认了眼前章鱼的真实性，这才激动道：乖儿子，你是怎么回来的。
    小章鱼的章鱼爪和耳朵一起做出游泳的状态，就是这样，游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