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乱世当谋士 - 风起洛阳 第十九章 利义之辩是一个伪命题
陈瞻这话前两句“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出自大儒马融的《围棋赋》,直接将围棋类比为战场。道德标杆马融的话,这人定是没法反驳。
如此陈瞻成功偷换概念,将下围棋不按套路是否违礼的事情,类比成了战场上不按套路是否违礼,然后有拍出了宋襄公的反面案例。
宋襄公作为传奇君主,在后世的史书里,已经和他的泓水之战一起,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反复鞭尸。也为春秋战国时流行的宋国笑话增添了宝贵的一笔。[注1]
在场的士子听闻此言会心一笑。
楚军与宋军会战于泓水,楚军人多,宋军人少,但是楚军想要攻打宋军需要先渡过泓水,这个时候宋军就可以击其半渡。然而宋襄公说“我们号称仁义之师,怎么能趁人家渡河攻打呢?”
等楚军过了河,开始在岸边布阵,宋襄公又说:“等他们列好阵地。”于是等楚军布好军阵,一冲而上,宋军大败,宋襄公被射中大腿,没过两年就死了。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盂地会盟的时候,宋襄公已经因为过度“契约精神”被楚国抓过一回了。
而陈瞻的第三句就是子鱼骂宋襄公的话,即战场之上一切以胜利为第一要务,若是真如襄公这般,直接去当奴隶算了,何必还打仗呢?
陈瞻接着说道:“彼语必援经,动必据古,然一战而为敌所执,再战而身死国削,为天下笑,此不知时之祸也。”
这句话明着是在说宋襄公,不知变通,不能审时度势,死抱着古礼,所以兵败身死,“一战成名”。但结合那人刚才说的那句“岂曰尧哉”,所有人都知道现在那个“为天下笑”指的是谁。
那人涨红了脸,但仍然不愿意认输,接着狡辩道:“襄公乃是仁义之师……”
一旁的士子见他为了求胜,连宋襄公都要拖出来洗白,不由哂笑,场中嘘声一片。
啊,这人头送的。
陈瞻不等他说完便回应道:“襄公不修德,而疲弊其民以求诸侯,此其心岂汤武之心也哉?独至于战,则曰‘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非有仁者之素,而欲一旦窃取其名以欺后世。故《春秋》正之,若称颂襄公,则世之为仁者,相率而为伪也。”[注2]
这句话是,说宋襄公的“仁义”并不是真正的仁义,他想用他的子民的劳苦,来换取在诸侯中的霸主之位,这样的行为难道是仁义的吗?
不想着阻止不义的战争,率兵出征却在在战场上说出那样的话,让无数子民丧生,所以宋襄公不是有什么仁者的素质,只不过是想借此来获取好的名声,欺骗世人罢了。
所以《春秋》之中也批判了宋襄公的这种行为,你现在还出来给宋襄公洗白,要么是学艺不精,不通圣人之理,还口出狂言。要么也和襄公一样,是一个虚伪之人。
那人听了陈瞻的话心中大囧,也知自己这话是落入了必败之地,无法反驳了,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想拉陈瞻一起下水,指着陈瞻质问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自古义利不两立,陈明远,你要如何答?”
旁边的刘荣心中一凛,心中暗暗为陈瞻捏了一把汗。
这人垂死挣扎,胡乱攀咬,居然扯出礼义之争来,这个问题陈瞻若是答不好,怕是要被打成“不义之人”永远翻不了身了!
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于喻利。”孟子曰:“舍生取义”。自古以来义利之辩就是辩难的热点话题,历史上也留下了很多关于这一问题的记录。
陈瞻一直对于这一个问题嗤之以鼻,因为在他看来,所谓义利之辨,是一个伪命题。
这个命题的提出,已经首先将“义”与“利”对立了起来,并且,已经先行无条件的肯定了“义”的价值优越性。
而且什么是“义”啊?
所谓“义”即“公义”,“大义”,是群体利益的最大化。
那么“义”不就是群体每个人的“利”的集合吗?所以“义”与“利”是否冲突,本质上还要看两边的立场是否一致。
所有一堆人满口仁义道德,但是对于“义”的定义也是不明确的。
在这种模糊的定义下,先树立一个谁都达不到的道德标准,然后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把对方打作不德,这样自己的所有批判就都是“道德”的,是“正义”的了。
呵呵。
但是陈瞻也知道,大雍不是后世,他那一番言论过于惊世骇俗,在大雍当前以儒学作为唯一官方指定学术思想,儒生掌握道德的唯一解释权的背景下,怕是会被打成异端。
陈瞻不想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所以只能慢慢来。
陈瞻知道这事不能有一点把柄,因为但凡他留下了一点道德上的瑕疵,以后做什么事,做不好自不必说,做好了也会变成“道德君子”们垂拱而治的功劳,和他这个“不明大势的浊流”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尽管知道答案,陈瞻也缺乏布努诺的勇气,不敢正面刚上去,于是陈瞻只能将“义”与“利”作为两个独立的维度分析。
这样二者不存在根源上的冲突,对方不能说他陈瞻“利”的行为就不是“不义”。
于是陈瞻轻蔑一笑:“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此求生者为利,义者为大义,孟子不反对求利,只是不愿意在不不义的情况下求利。”
“孟子之所以不言“利且义”以及“不利且不义”的情况,是因为在这两种情况下该如何抉择一目了然,自不必赘述。但是“不义”未必“利”,“不利”也未必“义”。”
这一言振聋发聩,在场士子皆是寂然。
刘荣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端正坐好,小圈子里的士子们也收起了脸上的调笑,尽皆神色肃然。
这几句话足以颠覆很多士子的三观。
刘荣之前看那些“道德君子”不爽,一直想骂,然而“道德高于一切”,“道德君子”的“不利”自然也是“道德”的,也是高于“无德”之人的“利”的。
这样的降维打击使得他一直有“抽刀断水”的无力感,于是放浪形骸试图以“非礼”来反抗他们装模做样的“礼义”。
然而如今看来他是落了下乘。
是否“利”与是否“礼义”并不相关,他之前那种流于表面的行为和“道德君子”们坚持的“表面礼义”没有什么不同!陈瞻今日终于将他从迷途中解救出来。
刘荣端正跽坐,恭敬地对着陈瞻行礼。
然而陈瞻却没有心情注意这些,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冷酒,准备压制情绪。
陈瞻仰头饮酒,然而胃里的不适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如针扎一般泛起一阵细密的疼痛。
陈瞻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情感若是再压抑下去怕是会出事。
到时候当场病发不说,还有没有第二个张璟来救他,还会给人留下病弱难当大任的印象。
虽然丹药流毒已初现端倪,但大雍目前还处于武德充沛的阶段,并不推崇魏晋时期那种“物哀之美”,太过柔弱反而是一个减分项。
胃越来越疼了,心脏也开始有些难受了,陈瞻知道他不能再忍了。
不过陈瞻转念一想,反正他今天扬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今后总会要和陈家决裂,再说场下那人已经洗不白了。
既然发泄出来也没有什么后果,不如借机废物利用一下,在喷人之余顺便提出自己的理念,看看能不能拉拢到一波和自己理念相近的士子。
如此该骂就骂,没必要委屈自己,陈瞻缓了一口气,张口骂道:“饱食终日,空谈义理,无一事利国家,利百姓,此非利也,难道就义了吗?”
对面那人双目赤红,怒视着陈瞻,他知道自己如今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唯一得念想就是拉陈瞻下水,他歇斯底里地怒吼道:“陈明远,你不要咄咄逼人,要辩论就好好辩论!”
他还没说完就被陈瞻再次打断:“如今国家财政紧张,边郡,赈灾,平叛多得是要用银钱的地方,然而陛下从未断过太学的供给,就是为了让天下有志于学者能不困于外物,终有一日能上报国家,下济百姓。”
“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若是不能利国家,那白白死了不仅不利,也是浪费陛下的一番苦心,又有何义?”
“值此国政艰难之际,汝未立寸功,却摇唇鼓舌,不念君恩,党同伐异,空谈礼义,又有何作为?于国于家有何利?汝能戡乱救时乎,能镇边抚民乎,能富国强军乎?皆不能!观汝坐议立谈无人能及,临机应变百无一能,还在这里妄言利义,徒增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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