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尽白衣 - 分卷(29)
谢沉渊捡好两根绸带,袖口盈满清风,缓步移开。
等到了自己的住处,已经离那喧嚣处极远。
一晚上难得的清净。
谢沉渊坐在屋内软榻上,动作微迟缓的将绸带放到桌上,月色洒落在他的脸上,衬得肌肤苍白的几近透明。
谢沉渊捂住心口,猛地吐出一口血,他睁开眼睛望着上方,只感觉眼前事物越来越模糊,眼球刺痛无比,地煞十方诛魔阵开启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浑身裹挟在透骨的灼烧中,不得已只能把全身灵窍封闭,然而眼睛脆弱,还是被地煞伤到了眼睛。
现在眼球好似炙铁遇沸水,白雾茫茫一片。
谢沉渊从袖内拿出听雨扇,扇柄微动,湿润的冰凉雨滴扑面,谢沉渊转动眼睛,感受雨滴进入到眼球,反复几次之后,终于见到了一层模糊的光影,虽看不真切,只能显一个轮廓,但比刚刚睁眼白的情况好多了。
谢沉渊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心想
:一个半瞎总比一个全瞎方便一点。
随意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谢沉渊饮完茶水,极力让自己不去想地煞十方诛魔阵。
也许许言说的没错,毕竟一些年久失修的阵法经常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作用。
第37章
有趣,有趣,我刚刚还想着是不是那地煞十方诛魔阵有灵,只针对妖魔,没想到你的眼睛就被它伤了。玄不落从窗外落进屋内,随意的在这个剑修面前站定,打量着他的眼睛。
只见原本浅色的眼眸此刻覆上了一层灰白色的轻雾,若琉璃染尘,不复以往清晰明透。
谢沉渊下意识的握住上邪剑。
玄不落手搭在剑柄上想提前压住,掌心忽的一痛,他翻开手,自己的掌心被不知何物伤了一道口子,强大的妖力让伤口马上愈合,很快不见一点痕迹。
玄不落若有所思的望着那名剑修的剑。
他当然可以察觉这名剑修灵气充沛,剑法精妙磅礴,灵气斐然,不似魔族,一看就是出自名门正派。
不过,他的剑看起来却不似名门之剑。
剑鞘普通,和寻常剑无甚两样,最奇特的还是他的剑柄。
整个剑柄几乎是以睚眦之兽兽形雕刻而成,兽瞳红光明明灭灭,恍惚间真是一头上古绝戾凶兽在睁眼,而剑的主人正熟练的握住它。
小家伙,你这剑和你的人不符啊。玄不落坐下来,觉得这剑很有意思。
谢沉渊眼前只能看见一团火色,视力受损让他只能勉强猜测那个北域妖王应该是坐了下来。
他随之也端坐在另一旁。
你难道不怕我杀你?玄不落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便给这剑修手旁的茶杯续了一杯。
淡淡的茶香萦绕,夜色薄雾,寒意越盛。
如果前辈要杀我,何必坐下与我交谈。谢沉渊话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提高了警惕,玄不落这位妖王哪里是那么容易相处的,从他刚刚对同族生命无视的态度,对人族又能好到哪里去。
听了剑修的话,玄不落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他饮了口茶,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其实我是想杀你来着。
谢沉渊看向他。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玄不落问道:你的剑我很有兴趣,它叫什么名字?
谢沉渊沉默片刻还是回道:它叫上邪。
他的本命剑很是特殊,只要见过就会认出,犯不着为此撒谎。
上邪。玄不落回忆了一下,隐约似乎听过,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
你叫谢沉渊。
谢沉渊点头。
玄不落啧了一声。
原来是大道门天灵尊者的爱徒。
那你知道你的剑很邪吗?玄不落起了好奇心:它是谁打造给你的。
上邪它只是外形奇怪了些,前辈对它恐怕有点误解。谢沉渊把剑出鞘,露出一截雪色剑刃,清灵的剑鸣响起,谢沉渊摸了一下心爱之剑,安抚了一下,继续回道:上邪剑是我十岁生辰之日,掌门亲自赠送于我的。
玄不落无声的笑了笑,对谢沉渊的话不置可否。
有没有邪气,他作为一名大妖比这位正道剑修敏锐多了。
此剑有邪。
好了,我走了。
玄不落得到答案,利索的推窗离去,很快不见踪影。
谢沉渊侧耳倾听了一会,确定人走了之后,将剑合上,摸索到桌上的发带,藏到了袖口内。
次日。
沈纵一上线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谢沉渊。
沉渊。沈纵上前。
谢沉渊听见声音,转向他。
沈纵的早上好顿时被咽回了嗓子里,他忙走到谢沉渊面前,跪坐在软蒲团上,声音不自觉的急迫慌张起来:你的眼睛怎么了?
不过一夜未见,谢沉渊那双漂亮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浅雾,朦朦胧胧的。
沈纵急得用手在谢沉渊面前挥了挥。
谢沉渊凭借着天光将那双手拉了下来,示意自己还能看见,解释道:昨夜有妖来袭,我去地煞十方诛魔阵内帮忙,被阵法误伤了眼睛。
沈纵听了一惊:那你眼睛还能看见吗?我们马上去医馆。就想拉谢沉渊起来。
谢沉渊握住沈纵的手:寻常医馆治不了的。
他可真是病急乱投医,谢沉渊是修仙的,平常大夫也治不了。
那怎么办?沈纵重新坐下来,眉头一直皱的紧紧的:要不我们回大道门吧,你师傅一定有办法。
不,暂且不回。谢沉渊垂下眼睫,日光落在他的侧脸,越发显得唇色淡淡。
沈纵挠了挠头发,悄悄用系统自带的人物面板上看了看。
谢沉渊作为游戏的主要人物,他一直是有一个独立的面板的。
但是平日里沈纵很少看它。
但现在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情绪识别器。
五颗星星,现在有一颗星星底部颜色略略发灰,颜色很浅。
这应该就是心情不好的表现吧。
也对,谁的眼睛无缘无故被伤了,心情好才怪。
可沈纵总觉得还有其他的原因。
那你眼睛痛吗?沈纵见谢沉渊心情不好,心里也难受起来。
谢沉渊抬眸,眼睫无意识的眨了眨,其实他现在睁眼闭眼没什么两样。
沈纵在他面前也只是一个大团的人形轮廓。
你眼睛疼吗?沈纵越看越难受。
原本谢沉渊的眼睛多好看啊。
有一点。谢沉渊感觉到一双微热的手靠近了自己的眼角处,小心翼翼的摸了摸。
沈纵听见谢沉渊的话,心也疼的抽了抽。
我看看商城里有没有眼药水,或许会有用。
谢沉渊闭上眼睛,缓解眼球的干涩酸胀,他夜里的时候用听雨扇凝结出的灵水覆盖在眼睛里,眼睛才不致像火烧一样。
但是时间一长,效果也没有初次使用的好了。
好了,找到了。
耳边传来青年高兴的声音。
也许是失去了视力,谢沉渊感觉自己的听觉前所未有的集中起来。
有湿润的呼吸靠近他。
沉渊,你的头先抬起来,我给你滴几滴眼药水。
你放心,眼药水的功效我特意看过了,只要是为了让眼睛清亮有神,可以达到恋人之间眉目传情。
那什么,最后一句你可以忽略掉,这个商城卖的东西就是这么奇怪。
青年说到最后有点不好意思。
谢沉渊仰头睁开眼睛,不知为何,心里轻快了一些。
有冰凉的液体进入眼睛里,凉凉的,很舒适,谢沉渊眨了眨眼睛,发现视力和刚刚并没有什么两样。
沈纵滴完药水,紧张的问道:沉渊,你感觉怎么样?可以看清一点了吗?
谢沉渊听见青年带着希望的话,靠着大致轮廓,抬手摸了摸沈纵的头,声音温润:别急,效果可能还没出来。
沈纵泄气的将眼药水收了起来,这眼药水可能只对未失明的人有效果。
他盯着谢沉渊那双灰色的雾蒙蒙的眼睛,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阿纵。
谢沉渊开口。
我在,沉渊。沈纵靠近谢沉渊,发现他闭上了眼睛,似在缓解眼睛的不适。
你的商城里有遮眼绸带吗?
我不想别人看见我受伤的眼睛。
沈纵连忙翻找了一下,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根黑色的遮眼绸带,绸带外层绣着精致的花纹,内里是凉滑的避光丝绸。
有的。沈纵拿好绸带,站起来:我帮你系。
谢沉渊微怔,末了,低声道:那就谢谢阿纵了。
沈纵站在谢沉渊身后,细致的将黑色的绸带遮住谢沉渊眼睛部位,然后在脑后系了个结。
黑色的绸带隐藏在墨发中,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
但是面上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因为谢沉渊的肤色极为病弱苍白,乍看上去,像是一个瞎子般。
好了。
谢沉渊感觉沈纵坐在了自己身边,没过一会,自己的手里就被塞了一杯茶,腿上似乎盖了一层小毯子。
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的商城里还有棉花糖。
就是一种入口即化的小零食,颜色很漂亮,是彩虹色。
话说着说着没了音,但身边人气息明明还在。
眼前一片黑暗,谢沉渊放下茶杯,生疏的用手摸索了一下旁边,碰到了沈纵的手。
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了青年咬牙切齿的含糊不清的轻微鼻音。
什么破阵啊,居然还误伤我都舍不得
谢沉渊后知后觉的发现,阿纵他声音好像有点哽咽。
这个发现让谢沉渊无措的僵住。
怎么怎么哭了?
第38章
谢沉渊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掌门对他的评价。
虽心脉天损,但心性坚忍不惧,是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谢沉渊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
坚忍不惧。
但现在看来,他的心性却是不够的。
至少,他听见沈纵难过的声音,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谢沉渊指尖动了动,将脑后的绸带解开来,眼前仍然模糊一片,只能看出大致人形,青年大概是因为他蒙眼看不见的缘故,盘坐在自己身边,头低垂着,手应该是捂着脸,背脊弯曲,像极了一个委屈又生气的小兽,悄悄躲在巢穴里。
红玉珊瑚串珠在浑沌光影中是唯一的颜色。
谢沉渊靠着这点颜色,准确无误的碰到了沈纵的脸颊。
指腹处传来一点点的微凉濡湿感。
像是雨水。
沈纵感觉到脸颊的凉意,抬起头来,他望着端坐的谢沉渊,再一次看见了那双灰色的雾蒙蒙的眸子,心里被发现的羞窘顿时少了一大半,更多的还是心疼。
谢沉渊动作温柔的摸了摸青年的头,声音微低:怎么哭了?
沈纵没出息的眼眶更红了,虽知道谢沉渊看不见还是瞥开了脸,声音嘶闷:你眼睛受伤了。
不过一夜没见,他的谢沉渊就视力受损,几乎失明。
听说天机城有九重紫莲,可医百病,到时可以和城主购买一株,或许可以医治我的眼疾,莫担心。谢沉渊看着沈纵,让他宽心。
沈纵听了,眼睛一亮。
等过几日陵川城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去。谢沉渊的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他想证实了这个猜测再离开。
昨夜有妖族来袭,俱言善人尊者偷杀了他们妖族的珍珠灵鸟,尊者不认,为首的丹便以凡人性命相逼,打斗之时,城主让我协助他夫人打开地煞十方诛魔阵,没想到北域妖王玄不落也在阵内。谢沉渊一言一语的将昨夜之事娓娓道来:妖王性情喜怒无常,以城主夫人一众生命要挟我进入阵内,扬言想看看地煞十方诛魔阵是否真的如传言一般对妖魔有天然压制的效果。
我站在阵内,被阵法突然溢出的地煞之气伤到了。
谢沉渊说完,听见青年又埋怨了一句。
什么破阵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是阵法失效了谢沉渊垂下眼眸。
此事城主他们还不知道,妖族来袭,我也不想添麻烦,就没有告诉他们。
谢沉渊说完,想了想还是把玄不落的事情说了一下。
妖王也知晓我的眼睛受伤了。
沈纵忽然想起了闻寒:那我们要告诉你师弟吗?
你眼睛受伤不便,可以让他照顾你一下。
谢沉渊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倾身看向青年:阿纵。
沈纵立刻应了一声:我在。
他望着谢沉渊,发现他面色比以往更苍白了些,一身白衣更显病态,握着上邪剑的手腕清瘦无比,腕骨凸出,淡淡的青紫色脉络从腕处延伸到上方,又被白色的袖口遮掩不见。
日光耀耀,从窗边照射进来。
悉数洒在了谢沉渊的身上。
脖颈处墨发松松,露出白色的交领,一如雪一般,再往上就是浅色的唇,灰色的眸。
阿纵。
沈纵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我在呢。
谢沉渊闭上眼睛,缓解眼内卷土而来的刺痛酸涩感,指尖刚动,手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是想要什么吗?和我说,我去拿。
没有。谢沉渊摇了摇头。
那你就坐在这。
这里阳光好。
等会我出去搬几盆花过来,马上就回来。
阿纵的话似乎比以前更多了,谢沉渊心想,听见话题从搬花说到了小竹林的路不好走,都是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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