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帝国 - 99.米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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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祖训,以九边塞王拱卫关内,谨防北虏再回中土,然而这规矩,只维持了几年,就没人在乎了。
    其他规矩,比如开中法、就不说了,但九边塞王运行不到二十年,成祖皇帝就抵达了忠于他的应天府。
    天子讲究一个强干弱枝,若是任由本家的塞王坐拥几万边镇精兵,这是打算玩战国再临?
    要真让亲王们继续带兵,怕不是每次皇帝不称职,就有一帮皇亲国戚点起兵马进京勤王。
    关于这一点,皇帝也很矛盾啊,亲王在封地上作威作福,吃拿卡要,用公款报销住宅和马料,皇帝会忧愁得吃不下饭。但亲王在封地上秉公无私,苦练护军,节俭勤政,皇帝会忧愁得睡不着觉。
    吃不下饭还能吃肉糜,睡不着觉可是会死人的,所以还是让亲王otg2ntc=们混吃等死吧。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百姓的狗命,还是皇帝的狗命比较值钱,让亲王们祸害地方去吧,只要别来北京就成了。
    尽管大家都是狗命,但有些狗只配看家护院,有些狗却能登堂入室,甚至官居一品。
    比如眼下这条,顺天巡抚,是直隶省本地的品种,他正跪在朕面前摇尾乞怜。
    一开始,巡抚还身着官服,胸前修着个孔雀的补子,除了一些要冲之地会设置总督,加都察院御史的衔之外,孔雀已经是京城外最少见的补子,晚上睡觉翻个身,整个府城都要抖三抖。
    朕在外行走时,用的名头是总兵,而总兵没有品级,但朕好死不死报了个公爵的名号,太祖规定了,一品官见公侯驸马,要居右、行两拜礼。
    本来他是不用跪的,但李养冲当过兵部主事,他是见过朕的,原本他打算训斥平阳公一顿,过两天再写个折子弹劾一通,这宣府是他的地界,管你是固山贝子还是多罗贝勒,是龙盘着,是虎卧着。
    区区一个公爵,拿着王命旗当令箭,就想插手地方?扯着虎皮当大旗,是来呛行的吗?
    然而他到了菜市口,才发现这不是虎皮,而是货真价实的老虎。
    天子特意跑来微服私访,肯定不是来找地方官喝茶聊天。戏曲里只要皇帝出来溜达,要么是和民女搞出龙子,要么是朝廷命官左迁地府,总之一定会出人命。
    考虑到边塞没什么美人,宣府好看点的女人在两百年间被蒙古人和当地权贵抢光了,剩下的女人各个面黄肌瘦,屁股干瘪乌黑,连滩羊都比这些女人好看,除非崇祯皇帝对当地的羊屁股感兴趣,那就只能是来要自己狗命的。
    他错了,朕就是为了羊来的。
    先前有人进了两口肥羊和一个苏州厨子,这个厨子做了一手好羊肉,在当地很有名,番婆子吃了之后赞不绝口,命其在宫外开店,每天都遣人去买,然而几天之后,她发现羊肉味道大不如前了,原来是苏南运来的山羊吃光了,只能用本地的绵羊代替,肉质自然大不如前。
    这也不能怪别人,因为羊肉就是这厮江浙湖汉北自己炒高的,这是为了打击私自从关外倒卖牛羊的奸商——羊肉价高之后,奸商们就会在关内屯聚羊群,但草料供给跟不上,入冬之后羊群再发个瘟,这些私通蒙古人的奸商都得破产。
    代价是,在泡沫戳破之前,她自己也吃不起羊肉了。
    朕的横练功夫最注重进补,断一天肉废的功夫,要吃五天肉才补得回来,是以朕在西域征战时,随身会带上许多腊肠肉脯,以防断粮,即便如此,也常常遇到吃不上饭的时候,只能用马肉代替,有时马肉要让给伤员,朕就只能咬开蛮夷的脖子,喝点人血对付一顿。
    总的来说,突厥人的味道是最好的,拉丁人要差一些,其中威尼斯人血脂偏高,而德国人的血只配用来浇地。
    番婆子是正经人家的孩子,犯不上笑谈渴饮匈奴血,羊肉会有的。
    以朕的身子加上番婆子的胃口,一天能吃一整口羊,皇后和两位贵妃食量小,但朕还有个便宜儿子和狐狸精女儿,也得另杀一口羊,到明年二月,少说得杀一百口羊才勉强够吃。
    这么多羊,要是从上林苑买,怕不是要被狠狠宰一刀,即使是在整顿之后,宫里一口羊的价钱,也够宫外买一匹马了,如此高价,不如直接来产地批发。
    而且朕也没打算付钱,如果晋商懂事,肯交个几十万两买买条活路,朕就拿这些银子去买羊,如果榨不出什么银子,那朕随行的机动特遣队和大汉将军就会随本总兵官深入塞外,找蒙古老乡借点牛羊过冬。
    不过朕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暴君庸主,知道牧民日子苦,突厥牧民穷得连身好甲都置办不起,要拿命去挣苏丹给的些许军饷,而商人走南闯北,动辄被海寇土匪抢光财货,也就是挣点辛苦钱。
    所以这次没打算赶尽杀绝,否则朕把帝选营开到宣府,把几道城门一封,直接挨家挨户搜查银两就完事了,少说也能挤出个百万两浮财。
    然而使不得,如此行径,和暴元何异?
    何况番婆子三番五次强调,用刀剑劫掠只会事倍功半,聪明人都是用文明手段,杀人于无形,一道诏令下去就自动有人把钱送来,方为天子剑。
    商人再富,钱和家业也不是商人自己的,而是替官老爷代持,老爷们要用钱了,就写封信,上书“打钱”两字,背面写上数目,投到富商家中,过两天就会有人把钱送去,番婆子抄家抄了如此许多,对这种手法早已见怪不怪,常常把一个三四品的高官挖个底朝天,也就抄出几万两银子,外加一堆难以变现的书画古董。
    因为钱都在亲友手里啊,大明朝是法制国家,除非豁出去了学方孝孺,直接诽谤天家,哪怕诛九族也诛不到朋友身上。
    这就是所谓的物竞天择,好抓的贪官污吏被清除之后,剩下的都是些藏得极深,训练有素的贪官。
    大明朝堂其实是中央戏剧学院,每个亮相的名角都是老戏骨,皇帝一个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么多老狐狸呢?
    幸好番婆子深谙人性,她深知老子英雄儿好汉其实是胡说八道,所以她从来不再官员身上下手,而是直接去监视朝中和地方大员的子孙。
    当爹的起早贪黑,寒窗苦读,才换来今天的官职,多是城府深,有忍性的人精,但一生下来就没吃过苦,娇生惯养的官二代们可多半没这种心性,只要看看公子们每天刷了多少缠头费,就能知道到底谁家殷实。
    李养冲的儿子在北直隶纵马伤人,被抓时还大喊“我爹是李巡抚”,朕不抓你抓谁?
    巡抚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国公!臣不知国公前来,死罪,死罪!”
    朕一把就把他扶起:“先生巡视地方军政,辛苦之极,这些繁文缛节,暂且免了罢。孤也是替皇上办事,办完事还得回京复命呢。”
    李养冲心里已经在骂娘了,开始胡言乱语:“不知国公所办的差事是?”
    “圣上说,有人在张家口倒卖粮布,偷运给关外东虏,让孤来查一查,究竟有无此事。孤一来,就抓到了这帮通敌的奸商,人证物证俱在,正要凌迟处死。”
    李养冲还打算用属地属人来拖延时间,他引用起大明律中的刑狱条目:“这,宣府本地刑名,也当由臣来主理才是,即便判了斩监候、斩立决,三法司复核之后,也要让皇上勾决才能……”
    朕摆了摆手,什么叫需要皇上勾决才能杀,对于大明律,皇帝拥有最终解释权:“非常时刻,用非常之法,孤带了王命旗,可以先斩后奏。至于凌迟嘛……孤带的刽子手刚刚出师,可能一两刀砍不死犯人,要切上三千六百刀才能致死。”
    大明朝是个法制国家,而依法治国的精髓就在于,所有法律都能灵活解释,毕竟大明律上没说斩首只能斩一刀。
    一听到凌迟,范永斗和其他商人哭嚎起来,大声喊着冤枉。
    朕往后一倒,早有人在朕屁股底下放上一张带坐垫的太师椅,一抬胳膊,冒着白气的热茶已然被递到手中,也不让人给李养冲赐座,任由他站着,朕闭上眼,慢慢品茗着杯中上好的茶叶末子。
    有个锦衣卫痛骂道:“你们有什么冤枉的?这些粮食不都是尔等从内地运来的?”
    商人们纷纷叫屈:“冤枉!都是正经买卖!这粮食是,这粮食乃是用于和蒙古人互市!”
    锦衣卫赏了他们几巴掌:“那为何你们这两年运回内地的货物里,尽是些貂皮、人参?”
    范永斗结巴道:“人,人参貂皮是兼卖,马匹牛羊亦有之。军爷将我等一通好打,俱是屈打成招。”
    锦衣卫骂道:“难道犯由牌上的罪名写错了不成?”
    这几个商人当着围观百姓的面大哭道:“俱是屈打成招!我等都是做正经买卖的生意人啊!怎敢里通敌国?”
    朕不禁笑了:“此地就是菜市口,劳驾下面的父老乡亲们告诉一声,这两日宣化县的米价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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