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帝国 - 90.阶级下滑
朕来的时候,接手的是一个积贫积弱的拂菻,一个只有债务和租界的拂菻,朕走得时候,交出的是一个国富民强的拂菻,一个有着铁骑和黄册的拂菻。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现在朕正是时运亨通,万事顺心的当口,做什么都有如神助,在拂菻这地界已经无往不利,今天穆拉德没有阻止朕兴风作浪,那往后就没有人能挡住朕了。
摧破者号上堆满了金银珠宝,一块虎皮被垫在朕屁股底下,桌上则摆着个狮子脑袋,这些都是从布尔萨城外一处别墅里抢来的,大概是苏丹的收藏品。
苏菲派以苏丹为尊,而苏菲派实质上是类似山中老人明教总坛、索米奥措追随者那般的武学门派,苏丹的拳脚功夫,刀枪弓马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这狮子和老虎可能就是苏丹的战利品。
天下剑法,拢共三种,一种是与人斗的,讲究血溅五步,练这剑的都是好勇斗狠的江洋大盗;第二种是灭国破城用的,驱策千军万马,攻城拔寨,王侯将相练的就是这种。
第三种,就是天子剑了,三样合起来正是“庶人剑”,但那什么otg2ntc=东洲列国锻为剑身,四海五岳做为剑装,一剑砍破九重天,玄之又玄,这他妈是人练的功夫?
而且庄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啊,赵王就是个藩王,庄子为什么要劝赵文王练天子剑?当周天子已经死了么?
他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谁指使他干的?他的算盘是什么?他取得有司公文印绶了么?道家容许他发了吗?他背后是谁?说这些想干什么?他想颠覆什么?破坏什么?
庄周的说剑篇要放在大明,早就因为谋大逆、教唆藩王被朕诛九族了。
然而庄子是反贼吗?当然不可能,他反的是周天子,朕又不姓周,倒是庄子死前对弟子说,死了不要给他设墓葬,直接席子一裹丢野地里喂狼就行了,因为丢野地里,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联璧,就连天下苍生,都是给他陪葬的。
那他的道理就很清楚了,所谓天子剑,就是去荒野之地,与自然伟力搏斗,感受狂风、深林、汪洋与荒漠的力量,在日升月降,风吹雨淋中感应天地。
然而一国之主怎么可能丢下皇图霸业跑出去隐居,穆拉德这厮倒是几次三番想封金挂印,跑去山林里当个和尚,现在想来,应该是借静修之名,偷偷参悟天子剑。
像朕这样的九五之尊,平日多咳嗽两声,传到宫外都和打雷似的,出恭时蹲久点,都有人疑心朕要驾崩了,所以接触大自然唯一的机会就是秋狩,因此猎杀百兽是寻常帝皇唯一感应天地的机会。
幸好朕在番婆子身上练成了五雷正法,她是完璧,又天资聪颖,练起来进步神速,以五雷正法感应天雷地火,比傻乎乎的去打猎钓鱼可方便多了。
但钓鱼还是要钓的,当鱼儿咬钩,浮子晃动的时候,那涌上心头的快乐,给个皇帝都不换啊。
这张虎皮毛发油亮,不似是饿死毒死,又通体完整无缺,没有剑痕刀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老虎要么是被醋钵大的拳头、齐眉梢棍活活打死的,要么是被利箭贯入虎眼。
至于那个红烧狮子头……不对,没红烧,这狮子的左眼眼眶周围有擦伤,印证了朕的猜想。
安娜没见过狮子,也没见过老虎,看着这两样战利品两眼放光。
她搂着不停挣扎的朱由检,指着两头江浙湖汉北大猫的遗骸:“姐,这个就是你常说的西伯利亚黄狸花跟波斯金渐层吗?”
“正是,安娜你看这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朕从一堆丝绸里捧出个风干的熊掌。
安娜摇了摇头,而朱由检尾巴一卷,给朕翻了个白眼,这厮长着自己三魂七魄只剩下三道残魄,常常装作听不懂人话,近来愈发无礼。
“这是我们小时候常常读的故事、诗歌和歌谣的主角,在北方传说中常常出现。”
皇妹恍然大悟,赶紧向熊掌敬礼道:“原来您长这样啊,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爷爷。”
弗拉……啥玩意?
朕不禁好奇起来,曼努埃尔老师小时候到底给安娜讲的什么故事啊?
当初皇兄给朕讲的故事可就有趣多了,什么倭国人极爱干净,马桶倒完要反复洗刷,最后可以往里头盛水饮用,倭国的小孩冬天都是单衣赤脚在雪里跑,倭国的盘子要洗七遍,倭国小孩上课的时候,先生要拿出大明进口的橘子给孩子吃,问孩子好吃吗,孩子说好吃,先生说这是唐国来的橘子,以后要是还想吃,就要好好读书,将来打进唐国,天天有橘子吃。
还有什么水知道答案,只要往水瓶上贴莲华经,水就会聚集成莲花状,吃绿豆可以治百病,震惊,女子连吃三个月外卖,全身血液变成酱油色。
尽管朕现在知道多半是皇兄编来骗朕的,如今仍然每隔两个半月就要停下外卖,自己下厨开火。
朕知道,朕脑子不好使,皇兄也曾经试图教朕奥术,奈何卡在勾股定理上死活学不下去,皇兄说朕多半是废了,以后没法搞特招进清华池和北大荒,将来只能把杭州或者苏州封给朕,让朕收收房租勉强度日这样子。
安娜打断了朕的回忆,她把明槐宗放到桌上,掸去手上的猫毛:“姐,要没什么事我去做作业啦,昨天还有几道求极限的题目没做呢。”
极限?
那有什么可做的,设馅为包子的变量,如果馅趋向于零,则等于馒头,如果馅趋向于无穷大,则包子等于肉丸。
你过来,朕给你加道均输粮草的动态规划问题,如何在消耗最少的情况下,将拂菻的粮草征收到君堡,这个问题是个无向图找最短路径的问题,安娜你看,可以用赫尔墨斯修会区块链的最小生成树算法,首先我们设摩里亚到君堡的路径开销为十六,帖撒罗尼迦到君堡的海路开销为十三,到色雷斯的开销为七,列出二元矩阵,然后找出顶点……
安娜面目狰狞,看着草稿纸上的公式,几乎要哭出来。
完了,这孩子和朕一样,学不进去,将来恐怕只能把安纳托利亚封给安娜,分为三十个千户所,让她每天去不同卫所收租。
“从帝国公主到包租婆,这可是阶级下滑,你不急,朕也替你急啊,你姐能保送当皇帝,你有什么?你有帝国法学院或者神学院的学位吗?在君堡有几套庄园,平日出行骑什么马?将来孩子能读得起国子监吗?君堡大学能走后门的只有历史系,你孩子要是只考得上历史系,等他长大可就只能当个书记官,或者去奇里乞亚和尼西亚挖点遗迹……”
“师父!师父别念了!”
皇妹痛苦的捂住耳朵,好像见了鬼一样向外逃。
就这还想学五雷正法?不把模电数电学完,朕哪里敢教她雷法,不懂设置开关与电阻,胡乱修炼雷法不异于引火自焚。
我们可是文明人呐,戎事要学,文理也要学,尽管朝廷天兵在小亚细亚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却也是有底线的,比如再怎么减丁,小孩子都是留着不杀的——连妇孺都不放过,那是畜生。
然而安娜对算学兴趣缺缺,朕本蘸了墨,现在只能长叹一口气,极为惋惜。
槐宗皇帝趴在桌上,揣着前爪,对着题目端详了片刻,伸出爪子,在纸上扒拉两下。
朕点头道:“然也,微分完要加上个常数,不然会被扣分,然后这个三角函数要如此展开……”
折腾了半晌,浪费三张大纸之后,朕尴尬的发现,这题自己也不会做。
还好没被安娜发现,不然朕的老脸往哪儿搁?
摧破者号驶入萨龙湾,停靠在科林斯地峡东侧的栈桥上,距离朕在地峡大破鄂图曼大军已有两月余,地上仍然可见断枪残剑。
科林斯城仍是一片废墟,因为缺少人手,至今未能清理干净,为了使出请君入瓮之计,火攻鄂图曼精锐,朕不得不以科林斯城为饵,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海港中栈桥有限,停不下所有船只,热那亚人的船只能轮番放下运载的兵源,然后在不远处的浅滩上下锚,只有最大的几条分队旗舰可以泊港,海岸上趴着一条细长的快船,一帮水手和船厂工人正在加紧铲除船壳上的牡蛎,修补破洞,并刷上石灰和沥青混合成的船漆。
朕嚼着馕饼,看着君堡大学毕业的书记官刷刷的写完了信笺,签字,封装,并把黄铜包铅伪造出的金玺用丝带挂在信上。
倒不是朕出不起金玺的钱,而是番婆子一直在营造贫穷的人设,以引起西方王公的同情。
这份信,是写给罗马教廷的,先是问候了教廷八辈祖宗,再就正统性问题作出一番空洞无物的讨论,继而重申了基督教会与移鼠的子民将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接着商讨能不能把第一教会的名头作价五十万杜卡特卖给罗马教会,然后是教宗可否慷慨解囊,从圣库中拿出点零碎来支援君堡的抗突厥事业,又强调了普世牧首的权威以及君堡版本赎罪券在正教会以及全基督教势力范围内的合法性。
这样的信件番婆子写了几十份,内容都是这些东西的排列组合,毫无新意,放在大明起码赐同进士出身,而能阅读两页而不睡着的都是意志坚定之辈。
因为过于无聊,以至于如果不是书记官和加西亚组织,朕都想加一句“教宗猊下您觉得狮子和老虎哪个厉害”。
不过在信的最后一段,书记官用漂亮的花体拉丁语写着——希望教宗能召开大公会议,正式商讨东西教会共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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