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志异 - 第476章 祖灵

    地底迷宫向下，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沼泽水域，昏暗阴冷，诡谲雾气弥漫飘荡，让人难以探知真实。
    这里其实不能算是“地底”，而是终焉战场的另一个界域，被称为“梦境沼泽”，盘踞着大量两栖与水生种族。而相比起那些潜藏在怪雾与沼泽之下的捕猎者，整个界域无所不在的梦境能量，才是最可怕的威胁。
    此时梦境沼泽中，有阵阵蛙鸣声响起。从远处侧耳倾听，能察觉到一丝微妙韵律。但要是靠得太近，恐怕就会被密集的蛙鸣声撼动意识，外来者甚至会被梦境沼泽急速同化，当场变成一只巨蟾，趴在泥水里呱呱叫。
    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在梦境沼泽上空形成肉眼可见的怪异光纹，好像油脂滴落水面化开后，在阳光下呈现出扭曲不定的彩色光纹，潜藏着颠倒离奇的混沌本性。
    冉冉升起的扭动光纹，不断向上蔓延，看似迟缓，眨眼间却扩散到上方的“地底”，视厚重岩层如无物，如同幽魂灵体般穿透阻碍，一直抵达鬼婆集会的核心巢穴。
    类似环形剧场的鬼婆巢穴，四周上方每一处洞窟中，佝偻丑陋的鬼婆若隐若现，她们或是灰发飘拂、勾鼻狞笑，或是鸦羽织衣、腰悬草药，或是骷髅作饰、邪光赫赫。
    当扭动光纹出现在巢穴内中，鬼婆们发出令人战栗的尖锐笑声，夹杂着各种难以解析的古老咒语，共享汇集的魔力形成强烈结界，试图将扭动光纹束缚起来。
    “困顿于迷宫的侍者啊，拙劣地摹绘着诸界的残响，失去王树的光辉照耀，在黑暗中不断堕落，你们还没有资格约束神明。”
    扭动光纹迅速聚现成形，一只肥头阔嘴的灰皮蛤蟆出现，蹲在地上足有几十尺高，宛如一座小山，表皮看似如岩石坚硬，仔细观察会发现，那其实是浑浊沼泽形成的流体，并不是寻常血肉之躯。这头巨型蛤蟆没有开口说话，纯粹以心灵感应跟鬼婆们沟通，发出类似诗歌吟诵的话语。
    超凡神力随着灰皮蛤蟆的出现，迅速成型扩张，将周围鬼婆发动的魔法结界击破。
    “真是难得，蛙人祖灵居然会主动离开梦境沼泽。”巢穴上方其中一个洞窟，走出一位形如老妪的鬼婆，她的双眼被缝上，一嘴杂乱犬齿，双手如同鸟爪般尖锐如钩，捧着一枚灵光跃动的宝珠。小孩子看到了这样的人物，估计当初就要吓得哭出来。
    “王树的侍者，你放出消息，不就是希望让我亲自拜访吗？”蛙人祖灵的后背冒出泡沫，这些泡沫好似密集成团的蛙卵，落地后迅速孵化、长大，转眼间数以百计的蛙人战士出现在鬼婆巢穴中。蛙人祖灵以这种特殊方式，把自己的势力侵入到鬼婆面前。
    手捧宝珠的“老夫人”鬼婆发出刺耳难听的笑声：“蛙人祖灵，不用刻意彰显神力，你在主物质位面的族群被人类屡屡打压，生存范围不断缩小，你的力量能够保持不衰退吗？直接说明你的用意吧！”
    “我首先需要了解，摩根默林是否真的拥有修改界域规则的神器？”蛙人祖灵发问，祂的神力充塞了整个鬼婆巢穴，给人以强烈压迫感。
    老夫人轻抚着手中宝珠，一阵龙吼声回荡，限制着蛙人祖灵的神力扩张。
    “竟然是龙族的主宰宝珠。”蛙人祖灵流露出一丝贪婪：“没想到这件神器落在你的手中，但你并非龙族，只能用这件神器来操控心智低劣的怪物。”
    “或者说，阻隔其他神明的力量。”老夫人笑声狡猾：“蛙人祖灵，希望你要明白，我是有资格跟你平等对谈的。至于说摩根默林，他确实拥有修改界域规则的神器，甚至不是最近才获取的。”
    蛙人祖灵迅速做出判断：“我明白了，摩根默林就是依靠这件神器，斩断了上古森林的王树，并且建立了以他为主干根系的界域规则。”
    老夫人露出难看的笑容：“不愧是蛙人祖灵。”
    “那你的目的呢？”蛙人祖灵逼问道：“身为王树的侍者，也是上古森林并入终焉战场后，第一批结出的果实，你不打算夺取神器，反而四处放出消息，是希望让别人替你对付摩根默林吗？”
    “是的。”老夫人直言不讳：“你们不要觉得摩根默林是来自主物质位面，就轻视他的实力。我怀疑他原本也是参与创世的神明之一，只是他没有建立自己的神国，而是直接投入到创世泰坦，形成了自然生命的运作规律。”
    “这也是王树赐予你的智慧吗？”蛙人祖灵周围光纹扭动不止：“可惜，世界树只能有一棵，王树试图保留自身独立，又想要干涉主物质位面的生命规律，自然赢不了全力投入的摩根默林。
    如今摩根默林将自己的神力刻印在主物质位面，还能再度提炼出不朽的神性，他已经完成了对过去的超越。王树自以为保存实力，可是在‘上升阶梯’发动后，照样被拖入终焉战场。等你现在想明白，一切都已经迟了。”
    “所以要对付摩根默林，必须集中各个界域的力量。”老夫人说道：“蛙人祖灵有没有想过，摩根默林来到终焉战场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掌控‘上升阶梯’？”
    蛙人祖灵回应道：“这就是你花了几百年才想明白的事？终焉战场各个界域，谁不希望掌控‘上升阶梯’？可我们根本做不到，就像你无法在水里游泳时，同时排斥周围的水体。”
    “可要是说，‘上升阶梯’本身也在发生变化呢？”老夫人提醒道：“蛙人祖灵也许在梦境沼泽呆的太久了，没有关心星界之中的争斗。半巨人将要回归主物质位面，‘上升阶梯’即将再度重启。”
    “你这个消息，从何而来？”蛙人祖灵问道。
    “主物质位面也有鬼婆，我把自己的眼珠挖出来交给她们，替我观察着主物质位面的动静。”老夫人摸了摸被缝上的双眼：“不久之前，半巨人所创造的人工神性遭到攻击，祂留在主物质位面的躯体被我安排的鬼婆所捕获，好不容易才挖出这些消息。
    因此我猜测，这个时候传出摩根默林拥有修改界域规则神器的消息，也是跟半巨人即将重启‘上升阶梯’有关。摩根默林很可能是打算假借上古森林，试图在‘上升阶梯’重启瞬间，从半巨人手中篡夺主导权。”
    “所以这就是你的想法？也打算趁这个机会篡夺‘上升阶梯’的力量？”蛙人祖灵问道。
    老夫人反问道：“难道蛙人祖灵对此没有半点想法吗？哪怕是挣脱‘上升阶梯’对自身的束缚，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蛙人祖灵不打算参与，有没有考虑过千目矩阵？
    那些高知魔像已经集结了规模前所未有的魔方舰队和魔冢大军，随时要对上古森林发动进攻。等那群构装生物成功占有了‘上升阶梯’的权能，秩序的法则将笼罩整个终焉战场。到那个时候，蛙人祖灵恐怕连梦境沼泽这处界域都无法保留。”
    蛙人祖灵周围的蛙人士兵发出嘈杂的蛙鸣声，扭动的光纹似乎要沸腾起来：“类似的话，你应该也对千目矩阵说过吧？”
    “那群孤僻的织法者强行跟我心灵感应，我要是不回答，就要没日没夜地烦我。”老夫人的笑声没有半点苦闷：“我没办法，只好跟他们说明情况。我原本还以为会有几百号半魔像要杀进来，这些天惶恐不安，觉都睡不安稳，幸亏蛙人祖灵及时现身，前来解除我的危机。”
    “浪费口舌的挑衅。”蛙人祖灵说道。
    老夫人感叹道：“我可没有本事驱使蛙人祖灵，你的选择我也无从干涉。”
    “够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话语就告一段落吧。”蛙人祖灵身形一颤，周围那群蛙人士兵纷纷融合进祂的硕大躯体中，“你不是说有上古森林的地图吗？拿出来吧！”
    “那其实不是地图，而是上古森林并合进终焉战场前夕，散落的位面碎片。”老夫人挥挥手，一枚外形不规则的宝石浮现半空，听她解释说：“这种位面碎片保留着上古森林最原初的形态，就算如今摩根默林占据了上古森林，也不可能彻底抹灭王树所遗留的基础规则，否则的话，上古森林早就脱离终焉战场了。”
    “而这就是各个界域争夺上古森林的关键？”蛙人祖灵问道。
    “没错！”老夫人语气中难掩兴奋：“以位面碎片为媒介，蛙人祖灵可以无视上古森林的界域规则，发挥出全部实力。”
    “我要询问一件事。”蛙人祖灵说道：“你难道也给其他界域提供了这样的位面碎片吗？”
    “当然。”老夫人志得意满地说道：“只有这些位面碎片，才能对抗摩根默林的界域规则神器。而最终掌握界域规则神器，才能在未来篡夺‘上升阶梯’中占有更大优势。”
    “哦，原来是这样。”蛙人祖灵语气一变：“那你现在可以死了。”
    话声一落，巢穴中的景象骤然变化，原本被是人工雕琢的地底岩窟，墙壁上不知何时覆盖了大团大团的腐败囊肿，堵塞了所有出入口。这些腐败囊肿，粘稠腥臭之余，还附带强酸剧毒，一旦破裂就是酸毒充斥巢穴空间的状况。
    包括老夫人在内的鬼婆，立刻明白自己陷入蛙人祖灵的陷阱，祂趁双方交流对话其间，悄无声息地将超凡神力笼罩了整个巢穴。对方此举显然是要就地击杀在场鬼婆，好让自己霸占情报，减少自己未来可能存在的竞争者。
    眼见巢穴被封住出入口，有的鬼婆就立刻发动传送法术，结果还没来得及劝阻，那些鬼婆身形一闪，就见下半截身子挂在巢穴穹顶。
    “不要传送！蛙人祖灵的神力会扭曲传送方位！”老夫人出言提醒之际，惊觉危机临身，周身鸦羽爆射而出，将从后方囊肿里跳出的蛙人刺客射得满身血窟窿。
    有的鬼婆遭到蛙人偷袭刺杀，触发了身上的法术，可随即就是一片威力巨大的雷火法术在狭小巢穴中爆发乱射。
    “被扭曲的，可不光是传送方位。”蛙人祖灵周身扭动光纹弥漫开来，蛙鸣声震天动地，形成强烈共振，冲击巢穴中拥有实际肉体的鬼婆，更有颠倒离奇的幻梦涌入灵魂深处，各种不可名状景象摧残意志。
    老夫人此刻连一句斥骂都没功夫说了，在蛙人祖灵的超凡神力笼罩范围内，任何魔法效应会被扭曲，就像置身在毫无规律可循的狂野魔法区域。
    于此同时，蛙人祖灵身上冒出无数泡沫，落地化为蛙人士兵，成群结队地涌入巢穴，呱呱乱叫着杀向鬼婆们，单纯用数量彻底压制住一切反抗机会。
    正当老夫人左支右绌之际，巢穴穹顶竟是轰然塌陷。一道九色霞光汇作剑芒，如巍峨峰峦倒悬下坠，不知一连凿穿多少重迷宫地层，裹挟着海量土方巨岩崩落飞陨！
    霞光剑芒先声夺人，与蛙人祖灵无声无息的扭动光纹碰撞交锋，仿佛梦幻泡影般的超凡神力被剑锋刺出一丝破绽。更确切来说，是霞光剑芒自蕴法度，彼此磋磨激荡。
    与此同时，数十道炽白惊雷凝如光矛，电射而下，完全不区分目标，朝着鬼婆巢穴狂轰乱炸。
    面对如此突发状况，蛙人祖灵周身扭动光纹形成神力护罩，挡下万钧巨岩崩落，同时锁定一片纷乱中到处跌宕的位面碎片宝石。
    可上方不明人物出手更快，一抹银光如月，轻轻裁开神力护罩，撕出一个豁口，紧随而来便是巨掌手印弥天压下，一把将位面碎片宝石握住，向上飞走。
    蛙人祖灵发动扭曲魔法的神力，却发现无法将这类似“擒拿掌”的法术消解，可见出手施法之人跟自己相比并不差多少。
    “是谁？”蛙人祖灵抬头仰望，超凡神力向上激扬，直接将崩落巨岩全部粉化成灰。
    烟尘渐散，就见玄微子凌空而立，掌中虚托宝石，赞叹道：“好好好，不愧是蛙人祖灵，在终焉战场才能展现出真正的神力。比起在主物质位面假借子嗣强行降临，要更体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