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志异 - 第294章 万众信仰

    三艘大帆船缓缓驶入新卡美洛城的港口，桅杆上悬挂着代表神圣之主教会的旗帜，如同旭日放射光芒的圣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一轮明明光耀，好似岸边灯塔般，顺着自东边天际的阳光，把整个港口照得大亮，吹散了清晨的薄雾。
    此刻港口码头上，集结了从昨日傍晚一直等到今天清晨的上万名信众，新卡美洛城守卫不得不配合帝国军团，派出近千名士兵，列起人墙、搬来拒马，将这些从城内外各处聚集而来的狂热信众分隔开，保持道路的畅通。
    “唉！这帮信众真麻烦！”
    身在不远处警戒钟塔上的港口官员，捏着黄铜材质的望远镜，扫视着港口码头上那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景象，心底里就止不住地生出忧惧和不安。
    为了迎接抄经院院首的到来，并且考虑到会有大量信众前来围观，新卡美洛城特地安排面积最大的港口码头，并且提前几天清空地面杂物和港内船只，由港口官员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可港口官员还是没料到教会的影响力如此强大，不仅新卡美洛城几乎万人空巷，近一个月内还有大量外地信众如朝拜般涌入城中。为了城内安全，治安官不得不将入城通关的费用连续提高三次，这才勉强遏制住信众们的狂热情绪。
    “麻烦归麻烦，但你们这帮官吏的口袋不也装满了金阳币吗？”旁边一位奥秘之眼法师，一脸闲适地捧着水晶杯，杯中是酸甜清新的果汁，听他说道：“这帮愚民为了能看一眼那个神棍头子，早早挤到码头上。而你以控制港口安全为名，向每一位前来守候的信众征收临时围观费，甚至还按照距离远近，收取不同价格的费用。你这一套是从剧院学来的吗？”
    港口官员愤愤道：“妈的，我不这样做，怎么请得动帝国军团派人来维持治安？这可是一万多人啊！就算是一万多头猪，发起狂来，你们法师扔十个‘流星爆’也控制不住！”
    法师无奈地摊手，他不过是奥秘之眼委派到新卡美洛城的人手，负责协助帝国在新大陆上最大城市的各项事务，同时也是维护奥秘之眼在此地的利益。
    这份工作如果在十几年前，还算是组织内人人争抢的肥差，毕竟帝国行省与新卡美洛城，就是大伦底纽姆帝国在新大陆最先开发的殖民地，此地繁华程度早已不输帝国本土，大量商品货物都要经由新卡美洛城运往旧大陆。
    反之，帝国本土的人要前往新大陆，往往也是通过更加成熟可靠的北方航线，从新卡美洛城上岸，而不是去那个一股子乡巴佬风格的帆叶行省。
    不过嘛? 自从互保同盟建立以来? 大量商品与物资的产地被其控制起来，新卡美洛城的货物进出便急速下降。尽管帝国海军舰队与奥秘之眼配合? 对互保同盟积极开拓的南方航线进行封锁，但新卡美洛城也不可避免地出现衰退现象。
    加上奥秘之眼开拓了前往精灵国度的航线? 大量人力财力物力都投入到与精灵国度的往来，导致常驻新卡美洛城的工作，不再受人重视。
    毕竟这年头来新大陆，不能指望能几年间便大发横财、大占田地了，反而还要来替帝国维持在殖民地行省的权威，这纯粹是毫无前途的活计。只有那些觉得自己未来进步机会渺茫的法师，图一个平稳日子，才会来此地混饭吃。
    好吧? 其实也不全是混饭吃的。
    “在各处驻守位置上的法师注意，教会正在发动广域惑控神迹，准备墙壁类法术，随时封堵路口，禁止人群无序冲撞……不要用‘火墙术’！”
    传讯铁盒中传来新卡美洛城首席法师顾问的声音，警戒钟塔上的法师只得不太爽利地掏出一张“冰墙术”卷轴，心想每到报销的时候，上面的人一个比一个抠门。
    港口官员闻听此言? 有些紧张地说道：“不会真的要发生什么大事吧？你们法师把路口一封，那些信众还不当场暴乱啊？我好不容易求来近千名士兵维持治安，要是有人死了，我肯定保不住这位置！”
    “别问我呀，我也只是奉命干活的。实在不行……你提前把人赶走一部分？”法师晃着杯子说道。
    “赶？谁有这胆子？”港口官员下巴打颤：“话说教会那个什么广域惑控神迹是怎么回事？”
    法师抬眼望去，此刻三艘大帆船正在牵引船的协助下缓缓靠岸，桅杆顶端的圣徽旗帜迎风招展，恢弘庞大的神迹光耀照下，顿时让上万名信众感受浸入灵魂的舒适，由于劳累的肌肉关节得到舒缓，因为工作而留下的伤口不再疼痛，就连因为年纪老迈而眼花耳背的毛病，也在一时之间顿获聪明。
    上万信众沐浴神迹光耀，竟是不由自主般，纷纷跪倒在地，不少人热泪盈眶，还有的人口念祷词，仿佛是在忏悔自己过往罪孽。
    “啧，还真是神棍！”法师嘴上虽然不屑，可也不免心下惊异，估计在周围负责驻守监控的法师同行们，也是差不多的心态吧。
    “教会的神迹嘛……在我们法师看来，其实也是一种魔法而已。”那位法师晃着杯子说道：“他们的神迹无论是破坏力、多样化都不如我们法师的奥术，无非是仗着治疗法术来招揽教徒。别看现在这个动静很大，无非就是一个比较特殊‘圣居术’，里面混杂了‘移除疾病’和‘援助术’的效力。而且这种规模的神迹，现在大帆船里面指不定是几十上百位神棍，憋足了劲在施法呢！神棍这是在我们面前耍威风。”
    说话间，三艘大帆船终于停靠在港口边上，连同岸边的舷梯也稳妥放好，就见先是一伙身穿银甲白袍的战斗牧师，盔甲锃亮、长戟如林，步伐刷刷声响。后面跟着一身朴素白袍、手捧圣典的抄经教士，上岸列队。
    伴随战斗牧师吹响号角，在万众瞩目之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白胡子老人现身甲板边沿，他身穿白金二色的圣祭长袍，垂带在风中飘扬，手持等身长度的白金法杖，顶端有一枚金色圆球，让这法杖看上去更像是双手持握的重锤。
    除此以外，白胡子老人头戴王冠，脑袋周围散发着一圈朦胧光耀。他缓缓抬起一手，朝着上万信众轻轻一挥，周身光耀赫然大张，宛如另一颗太阳从海面升起，无尽旭日金光遍照天地！
    ……
    玄微子化身手里捧着照影含光鉴，此刻他的外貌就是一名普通的旅行者，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歇息，对路上行人熟视无睹，而路人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此时忽然听得一声惊呼，随即就有行人大喊“神迹、神迹！”，玄微子回神抬眼，面前通往新卡美洛城的道路上，众多行人纷纷朝着远处海陆间的一片浩荡金光跪倒。
    玄微子沉吟不语，手指在照影含光鉴上轻轻划动，然后朝一旁说道：“米妲，你怎么看？”
    服饰同样平平无奇的米妲，怀里抱着一只酣睡未醒的小黑猫，望向远方金光，她的双眸银辉一闪，说道：“好特别的法术，仿佛是直接与正能量位面建立了连接，并且为了能够与生命稳定结合，还进行了复杂细致的编织。但要现场施法条件下，对这么大规模的正能量进行引导编织，估计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出来的吧？”
    “先别管是不是一个人做到，你就说说，如果要同时对多位不同类型病患，就以一道法术进行治疗，要从何处下手？”玄微子问道。
    米妲低头沉思片刻，说道：“最好是从体内阴阳下手，养阴巩固腑脏，补阳抗御外邪，以达到体内阴阳循环不息。但以我的能力，恐怕还做不到。”
    “化转阴阳、调和五脏，还要考虑不同人的炉鼎体质，这就要把握合乎天地自然的生机规律，所谓法天象地、玄关一窍，尽在于此。”玄微子说道：“我传授给你的丹道，虽是求一己之长生，但世间万物莫不炁聚成形，不光天地物类因炁相通，成就运数也彼此牵连。所谓祸福承负、天人损利，亦在于此。”
    米妲看着玄微子，她很清楚眼前是自己老师的化身，不禁问道：“老师您是希望我不要只关心自己的长生吗？”
    “修道之人追求长生久视，本就寻常。但如果心中只有一己之生，乃至于贪生怕死，那脱胎换骨这一关是过不去的。”玄微子直言道：“长生之生，并不是简单地延长寿命、强旺生机，而是要求证生生不息的造化玄机，探索生命出现、繁衍、演化的内在动力、背后规律，最终方能超脱生死，成就仙道。
    而世间生命的延续与演化，恰恰就是生生不息的体现，所以求长生者，若要深究玄理、通达造化，也要有护生、贵生之想。如果是为求一己长生，而搜掠天地物类为我所用，甚至残生祸世，那便是无视自身仍属天地自然一环，是悖逆道法、唯心造作，最终惹动诸般内外劫数反噬。”
    米妲默默点头，玄微子笑了笑：“不过嘛，长生之生、生生之生，也非止是眼前所见众人。世人为口腹耳目所欲而追逐奔劳，更甚者贪求无度，此等看似求生，实乃自残生机之举，若要行医救治，不该放任俗性流行。
    进而言之，天地自然、阴阳流转方是大生，甚至有些文明族群，为其一己之生，毫无止境地广掠天下、凌虐众生、蚕食侵吞，便是世间魔类，是众生之害，当诛之。”
    “老师的意思是……”
    “打住，我可没说具体是谁，你也不要急着下判断。”玄微子打断道：“我带你出来，就是让你好好见识这世间众生，仔细认识社会具体的构成和运行，明白局部和整体的互动关系，以及族群社会与生态基础有何等深远联系，以此反过来审视身心、调摄天人。修道之人光是躲在洞天福地里可不够。”
    米妲点头称是，而她怀里的罗莎莲则是抖了抖耳朵，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候玄微子扭头望向另一边，问道：“迈昂，远处那阵神迹力量，你怎么看？”
    在玄微子另一侧，站着一位身高七尺多的高大男性，扛着大背包，身穿无袖革甲，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健硕修长的双臂，如同大理石雕刻般英俊威武的脸庞，保持着和善笑容，只是这表情有些僵硬，听到玄微子的问话，直愣愣地说道：
    “我感觉到非常强烈的心灵波动，是由众多人类共同发出，但是跟蕈人的念合并不一样。”
    迈昂在玄微子离开常青城之前，便已经脱出碧云如意，并且重塑形体。
    作为强大的灵能存在，迈昂用不着什么九转紫金丹、大罗成就丹，仅凭“星界莳”这道灵能，从星界汲取星光体，同时在玄微子协助下，从巨人遗迹中获取微妙的信息流，给自己塑造了一具半巨人之身。
    没错，如今的迈昂不再是蕈人，这位蕈人族群集合而成的特殊存在，成功通过心灵异能转化为一名活生生的半巨人，他的形体虽然没有巨人高大，却也比一般人类要高大不少。
    迈昂当初离开幽暗地域、钻破地层，尝试前往古代巨人遗迹的原因，便是在于他作为蕈人集合体，原本的躯体反而成为心灵得阻碍。他也曾向星界心灵术士求助，对方给出的答案，去往巨人遗迹获取信息，将自身变成半巨人，获得能更好驾驭心灵的躯体。
    其实玄微子觉得半巨人跟迈昂所说的理由，并没有多少可信度。但比起古代巨人，半巨人甚至没有尸骸可寻，这样的种族究竟是如何能够开创心灵异能，也让玄微子非常好奇。
    不过迈昂在获得半巨人之身后，似乎也还要一段时间适应，思维反应有些迟钝，于是玄微子也带着他一路来到新卡美洛城外，时不时探查这位全新降世的半巨人，究竟有何神异之处。
    “众多人类共同发出？”玄微子听懂迈昂的意思了：“那的确不是念合，却也是一种能够引导不同个体的心灵和思维集中的手段，我们管这叫‘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