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志异 - 第273章 求生

    玄微子不禁感慨，生命就是一切欲望的基础，长生是一切欲望的总和。对自我存在的延续，是根植于生命最深处的欲望，生物的自我复制与交配繁衍，都是对这种生命存在延续的演绎。
    而作为具备高等智慧的生物，拥有更加明确的自我认识，对自我存在的延续，则不局限于物类族群的繁衍，而是自我个体的长存。
    长生久视，本就是修道之人所追求。至于是为了参玄悟道而要先证长生不死，还是因参玄悟道而得长生之果，那则是道家内部历来争论了。
    这其中关系到形与神俱、炼形成真与元神超拔、尸解霞举的高低区分，又牵涉到黄老帝师之教、老庄玄玄之论、方仙长生之术的源流之争，也是世人认为道家教门驳杂多端的原因了。
    可有一点，道家修真，重视卫生调摄、养生延寿、贵生保形，就算长生久视难证，可对生命的重视自古不虚。纵然南华庄周妻亡之后击盆而歌，也不是要人厌弃生命，乃是齐视死生的超然境界。
    探索奥术与魔法成就的法师，当然不是道家羽流，不过但凡有办法，谁会甘心服从死亡？尤其是高等法师，他们通过刻苦修习，掌握超凡的奥术成就，能够操控天气、传送往来、降下流星、变形万物，这一切都建立在自我存在的前提下。
    能力越强大，对永生长存越渴望，这点可以说是大多数法师的共识了。
    法师延长寿命、克服死亡的技艺，并无一定之规。传说中的转化巫妖之所以名气甚大，主要还是由于死灵法术远在奥术体系完善之前便已存在。精通死灵法术的古代施法者，通过将自身转化为特殊的不死生物，并且保留原有的意识与施法能力。
    但转化巫妖绝对不是什么轻而易举、一劳永逸的永生之法，此法需要极高明的死灵法术造诣，而且与之相关转化仪式、炼金魔药、制作命匣等知识，不是被隐秘封存、就是被彻底销毁。
    神圣之主教会在经历了五百年前的“死灵之灾”后，致力于消灭一切邪恶污秽的不死生物，尤以巫妖为甚。
    奥秘之眼创始者“黄金智慧”，据说也是一位将自己成功转化为巫妖的传奇法师，可他照样被教会的地上圣人消灭。
    至于成为巫妖之后，是否还会导致一些不可预测、难以控制的扭曲，也非外人能够了解。总之绝对不是说临近传奇等级的法师，就一定能够转化巫妖的。
    不过，齐达罗克大法师本人确实精擅死灵法术，法师延长寿命、转化生命的奥术，许多也是归类于死灵系。可惜这类手段，一般是被法师本人视作至高隐秘，一般不会跟旁人交流，遑论公开传播。
    “我想要了解的? 不光是延寿灵药，而是你的‘肉体注能’！”齐达罗克大法师说道：“虽然是提乌斯将这道法术提交给我们评议，以此获得高等法师的资格验证，但我作为审核人员? 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提乌斯那小子能开发出的法术。”
    成为高等法师这件事，本来是没所谓要别人承认的。不过在法师组织内部，掌握七阶奥术、成为高等法师是一道门槛。跨过这道门槛? 就能接触到更多高深的奥法知识，出入往来享受的待遇都有差别，所以需要经过组织高层的评议审核。
    提乌斯就是经过齐达罗克大法师的评议? 获得正式认可。而他所展示的? 就是一道叫做“肉体注能”的七阶法术。
    施展这道法术之后? 提乌斯可以变化成身高二十多尺的巨人，可这不光是“变巨术”? 还附带“转变术”效果? 让身为法师的提乌斯获得高等战士的强健体格与肌肉力量，甚至掌握战士的战斗思维与武技水平。更重要的是? 此术不会剥夺提乌斯的施法能力！
    “肉体注能”持续时间内，提乌斯本人强韧与意志豁免、法术抗力皆会大为提升? 同时额外获得“任意门”、“高等解除魔法”、“法术无效结界”等类法术能力? 提乌斯其他法术也能附加瞬发的超魔效应。
    也就是说? 在施展这道法术之后? 提乌斯就相当于是一位同时精通奥术与武技的奥术巨人！由于各项素质的大幅度提升，导致巨人状态极难被解除驱散，要么从一开始将提乌斯困在“反魔场”中，要么不惜代价用上九阶的“裂解术”。
    这道奇特的七阶奥术，其实是提乌斯跟随玄微子修习心灵异能的成果，当然也少不了给玄微子当试验品、小白鼠。
    过去十年间，玄微子除了自己修炼，也一直在对心灵异能进行改良。除了在古代巨人遗迹中摸索，也曾去往雪峰自治领，寻访具有寒霜巨人血统的雅尔诺德人，研究过他们的特化变巨术。而提乌斯专精变化系奥术，玄微子就以他所擅长的奥术为蓝本，结合心灵异能和巨人魔法，进行前所未有的创新。
    可以说，“肉体注能”就是将人类短暂地变成了擅长古代奥术的巨人，尽管此术还相当不完善，但足以让提乌斯迈入高等法师行列。
    此术表面上是变化系奥术与自塑系灵能的结合，实际上乃是道法之中炼魂固魄、体化形变的成就。以提乌斯的本领，“肉体注能”只能维持不到两分钟，属于短暂爆发、克敌制胜的手段。
    至于玄微子本人，自然也有更多收获。
    “想必大法师阁下很清楚，‘肉体注能’并不是永久转变一个人的生命本质，如果指望利用这道法术变成什么寿命长久的物种，以此逃脱死亡的到来，恐怕是想错了。”玄微子对着水晶球说道。
    齐达罗克大法师回应道：“这点我很清楚，不过我想了解的是，‘肉体注能’是如何让提乌斯获取与调整古代巨人的生命信息？放心，我并不是要变成巨人。”
    “大法师阁下要的是法术内核原理啊。”玄微子笑道：“这比古代巨人的生命信息更值钱。”
    “常青商会在大沼泽行省建立种植园，这样的利益还不够吗？”齐达罗克大法师嘿嘿发笑：“正是因为我们五芒星之塔打听到精灵国度对植物纺织物有更大的偏好与需求，所以奥兰索医师才会紧急扩大种植园规模。一旦我们联系上精灵国度，打通海上航道，奥兰索医师的常青商会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这样的收益，应该能抵过法术原理的价值吧？”
    在互保同盟建立之后不久，帝国本土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奥秘之眼突破了迷雾海的阻碍，成功抵达了精灵国度。奥秘之眼的高等法师与精灵们进行了初步的交流后，非常顺利地与精灵达成外交和商贸上的往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爆发殖民新大陆那样的战事争端？自然是因为精灵展现出强大的魔法，一如各种古老传说中的那样。
    这件事再度兴起一阵开拓热潮，以至于帝国的造船厂日夜不停地加工打造远航大船，将无数造物运往精灵国度，以求换取那美轮美奂的精灵工艺品。
    五芒星之塔虽然在找寻精灵国度这件事情上，再度迟了一步，可他们还是找准时机安排人手前往，并且尽一切可能与精灵达成沟通。
    可惜精灵国度相当排外，目前回传的信息也不完整，唯一了解到的就是，精灵对于羊绒的兴趣不大，反倒是更偏好于植物纺织品。
    得知这项情报的五芒星之塔，立刻想到了深耕植物纺织技术的常青商会。想要在与精灵深入沟通这件重大事件上，超越奥秘之眼，常青商会将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相对应的，五芒星之塔必须要与奥兰索医师构建更加紧密的关系。
    为此，五芒星之塔与互保同盟在大沼泽行省发动了一场战争，就是为了给常青商会提供大片水土气候适宜的种植园，以此掌握充分的原材料生产。
    玄微子当然知晓这些事，他只是说道：“可互保同盟目前海运尚处在帝国舰队的封锁下。别说去往精灵国度，光是往返本土的南方航线，现在就被折腾得几乎中断。要不是依赖黑岩行省与部族大联盟稳定提供粮食和矿物，新大陆的互保同盟恐怕根本不足以支撑与帝国的对抗。”
    “这件事，奥兰索医师不是早就有办法了吗？”齐达罗克大法师说道：“这十年间，翠绿之环与星辰教团的人手频繁出海，恐怕不是为了去跟帝国舰队硬碰硬吧？‘无限复仇风暴’要是能够利用得当，足可以获得制海权！”
    玄微子说道：“还没完成的事情，不宜作为交易的筹码。常青商会在大沼泽行省建立种植园、提供纺织原料，对于大法师阁下与五芒星之塔，都是有巨大利益的，这是彼此互惠互利。”
    “听说奥兰索医师一向乐于交流魔法技艺，不知怎样的条件，才能满足您？”齐达罗克大法师也不得不妥协。
    “不如说，我想知道大法师阁下究竟需要什么？为何看中了‘肉体注能’？你又打算如何挣脱死亡的局限？”玄微子问道。
    齐达罗克大法师沉默片刻，说道：“奥兰索医师听说过‘植皮者’吗？”
    玄微子细思言道：“只是见书籍上略有提及，据说是一种将魔法兽、异怪乃至于邪魔存在的皮肤，植入自身的技艺，以此一步步转化肉体生命，甚至能够由外而内地影响灵魂与施法能力。”
    “没错，我对这种古代巫术已经有了长久的研究，并且打算以此来对自身进行转化，也已经选择好所需的原料。”齐达罗克大法师说道：“只是我需要精度更高的同调手段，既要成功转化生命本质，也要保持表层意识与潜意识的清晰稳定。据我所了解的魔法技艺，没有比心灵异能更好的办法了，‘肉体注能’给我很大的启发，所以特地向奥兰索医师请教。”
    以齐达罗克大法师的身份和资历，说出“请教”这种话，算得上是纡尊降贵了。
    不过玄微子并未感动，他大概明白对方意思，直白道：“眼下这样交流，我没法对大法师阁下的具体情况作出判断。”
    “奥兰索医师是打算与我直接会面吗？”大法师问道。
    玄微子点头道：“我这个拟象分身仍然可以进行灵能侦测。只是希望大法师阁下明白，你要做的事情，可不是简单的变形，而是类似魔法合成兽，这种行为对身体的重构和塑造，将不可避免带来意识层面的变化与动荡。提乌斯能够开发出‘肉体注能’，那是因为他随我学习心灵异能，并且与自身奥术进行结合。”
    其实这位大法师要做的事情，跟玄微子过去十年的道法修炼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要对原有魂魄进行重构，对神魂体魄、炉鼎生机进行精细入微的转化。这个过程艰难异常、也凶险异常，相当于给自己进行一场高精度得改造手术，所谓“脱胎换骨”，真是恰如其分的表达。
    不过丹道修炼有次第之分，此前重重劫数，都是在洗炼心性、蕴养炉鼎，以求达到“脱胎神化，回阳换骨，玉符保神，金液炼形”的成就，玄微子过去十年修持《上清九丹上化胎精中记经》，就是代替了丹道脱胎换骨的功夫。
    可齐达罗克大法师没有修炼道法的基础，甚至没有提乌斯那样，通过重构神魂来掌握心灵异能，思维模式习惯了奥术特有的逻辑演算，可以说是坚固难改，玄微子也没有多少把握。
    大法师沉默了许久，可是对生存的渴求压过了怀疑与猜忌，水晶球中传出声音：“无论如何，也请奥兰索医师亲自来看看，只要能成功进行植皮仪式，不光是简单的物质回报，未来五芒星之塔的事务当中，我也会尽量为医师你提供便利和协助。”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推托了，请带路吧。”玄微子话音刚落，待客厅的墙壁上出现了一扇传送门洞，幽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