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志异 - 第160章 五气通玄

    按下思虑，玄微子给珊多丽喂了一瓶“生命活力药水”。这种淡青色泽的药水有着近似薄荷清凉润泽的口感，不像其他炼金药剂那样有着令人反胃的古怪味道。而且一旦药水沁润唇舌，哪怕是昏厥之人也能刺激肌肉活动、自行吞咽药水，省得强灌药水带来的不良后果。
    这“生命活力药水”，是玄微子按照上辈子所学饵药丹方中的“生元丹”。结合这个世界的药物禀性，重新推演丹方配伍，以调制药水的方法制作而成。尽管还不足以完全重现药力，但效果依旧拔群。
    “生命活力药水”也有一定治疗效力，可就像原本的“生元丹”，并不是针对身体伤损，而是补益腑脏生机、调复内气，对于施法耗元甚深之人，最为适用。
    “嗯，俗称——‘回蓝’。”玄微子化身恰如其分地点评道。
    “什么？”罗莎莲听到玄微子的嘀咕。
    “嗯？没什么。”玄微子把玩着空空如也的药水瓶，见珊多丽躺在地上，按照玄微子传授的调息功夫，发散药力循行经络，转眼间就恢复大半了。
    “不愧是有法天象地经络的绝佳炉鼎，经此一遭，你已经将五气朝元、易经洗髓两重境界结合起来了。”玄微子按着珊多丽的手腕：“不过还需要继续用功，积精累气以为真……呃，这就又转入上清黄庭一系了。不过魏晋各家相互印证参修，细节处有相似并不奇怪。”
    珊多丽没太听懂，倒是罗莎莲问道：“五气朝元、易经洗髓？珊多丽以前不是已经掌握了吗？”
    玄微子晃动着手指说道：“不同，以前珊多丽只是由于图腾巨灵引动精魂力量重构她身体的细微结构，借助外力获得了这样的身体素质，不代表她在修炼上已经达到切实的境界。不过这次嘛……嘿嘿，精神世界专注的经历，让她把握到身心结合的规律了。”
    “那你以前说过，修炼过程会遭遇的那个什么‘劫数’呢？”罗莎莲问道。
    玄微子敲了敲额头：“你以为她就没经历？从被巨灵精魂强行重塑身躯，到方才精神世界一遭……我说过，劫数并不是非常明确的一个阶段或者过程，有可能就是与日常经历与行为判断结合在一起发生作用，在你不知不觉间就对你产生影响。
    我修炼的丹道层次划分最为清晰，劫数相对也更为直观，但其他修炼方式就不一定了，甚至会有几道劫数一起来的情况。而且就以劫数的凶险程度算，珊多丽一点都不轻松啊，她刚才的情况，如同丹火、魔境、风邪齐至，稍有不慎就是神魂散灭。”
    珊多丽已经有力气站起来，她两手虚捧，一团五色瑞气凝结成光轮状，轮转不息，似乎要与外界勾连起来。可惜巨人遗迹内中只有纯粹的静滞环境，没有一丝多余的游离气息。
    “好奇怪，这……并不是四大元素？”珊多丽看着手中轮转不息的五色瑞气，朝玄微子问道。
    “五方五气根源于五行学说。五行并非元素能量，也不是构成物质的单位，而是论述事物之间联系与转化的规律。”玄微子说道：“我以前跟你们讲过，元炁的表现在于一切事物之间存在相互关联与转化的特性，可这个关联与转化的规律到底是怎样的？”
    说完这话，玄微子将元始神杖还给了珊多丽，她接过之后就听对方说道：“五行之所以是五，在于其表现了事物间相互关系的最小集合。世间万物，对于自身而言，无非是彼此生克的四组关系。
    要么是我所能克制、要么是能克制我，要么是我所能助益、要么是能助益我。如此匹配关联，就形成五行之说。而这种关系不仅体现在外部环境与自我的互动，也一样体现在体内的生理环境。
    至于是不是非要命名为金木水火土、心肝脾肺肾，是不是要一一准确相对，倒不必苛求。只是以此为基础原则，对事物之间联系转化的规律进行观察。如此建立认知模式，不仅用于道法修炼，小到人际关系、大到国家政治，也能以此树立应对准则和行动方向，而不至于对自身所处环境有盲目错位之虞。”
    珊多丽有些明白了，她指尖舒展间，五色瑞气旋绕：“也就是说，这其实是我自己身体内部环境的具现化？”
    “可以这么说。”玄微子想了想：“不过旁人估计做不到像你这样，你有法天象地的经络，还有‘五气轮转、照映内外’的修为。”
    “那这根……”珊多丽隐约察觉眼前七节杖已经不是巨灵权杖了，却比过去巨灵权杖更为精妙不凡。
    玄微子解释说道：“你是与巨灵权杖共鸣，跟巨人遗迹产生联系，你的身心情况也会相对体现在巨灵权杖。由于跟巨人遗迹联系间产生的庞大信息流，也相应裹挟能量物质而出……哼，有趣。”
    “可是我刚才来不及了解地理环境信息。”珊多丽说道。
    “你现在再试试？”玄微子笑道，然后捞起罗莎莲站到珊多丽旁边。
    珊多丽有些困惑不解，却还是来到金纹黑石巨壁之前，七节杖轻敲地面，一道看不见的涟漪便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
    就见墙壁上黄金纹路似有波光充盈流动，静滞环境当即瓦解。静极而动，稠密奥能自行聚生，化作一片九光十色、万彩缤纷，充斥了遗迹内部的巨大空间。
    然而这华丽绚烂到了极致的光影，却是也是一样充满杀机。遗迹内中，产生了丝丝空间错位与震荡，如釜鼎沸腾之势，莫说凡物，哪怕是九阶法师在此，恐怕也要瞬间灰飞烟灭！
    不过任凭周围空间震荡、能量湮灭，以珊多丽为中心的数十尺范围内，却是一片风平浪静，连她的发丝都未被吹乱分毫，玄微子与罗莎莲也都安然无恙。
    如今没有玄微子的干预和协助，仅凭珊多丽自身面对恐怖的狂乱魔法，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她一手紧握七节杖，另一手缓缓虚抬，如同无中生有一般，将点点奥能凝聚到掌心。
    只是轻轻一捏，外界的空间震荡的恐怖情况霎时停歇，不是渐进的消散，而像是按下了开关键一样的干脆。
    此时珊多丽手里，正捏着一枚正十二面体形状的半透明晶石，从各个角度望去，都能看见不同颜色的光彩。它仿佛是大地与天空的共同结晶，蕴含着世界运行的奥妙规则，联系着过去与未来的演变轨迹。
    “这是什么……”罗莎莲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早就看呆了，眼睛因为方才的强光收缩成竖瞳。
    珊多丽说道：“应该就是老师当初从遗迹这里收集到的晶体……法师好像是把这叫做奥能晶体吧？但这一颗似乎储存了古代巨人的部分知识。”
    珊多丽望向玄微子，疑惑的目光似乎想要得到解答，对方却说道：“你想到什么，继续说。”
    “刚才我以精魂视觉与巨人遗迹沟通，这个遗迹不过只是无比巨大仪式的一部分，像是大树延伸出的一条枝叶。”珊多丽说这话的同时看了看手中七节杖：“如果没有这根权杖守护，哪怕重现之前精神世界的探索举动，我也无法获取古代巨人的知识。”
    玄微子称赞着点头，珊多丽沉思言道：“不过想要从枝叶往大树主干探索，终究还是太难了，幸好我需要的地理环境信息，似乎只是停留在比较‘浅’的层次。只要我主动发问，巨人遗迹就自行将这些信息提供出来，凝结成奥能晶体了。”
    “遗迹是主动回答了你的疑问吗？”玄微子问道。
    珊多丽皱着眉头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面前根本就不是人。不，甚至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物，仿佛是记录着万事万物从开始到终结的……我说不出来。”
    看着珊多丽那困惑沉思的模样，玄微子说道：“那你现在明白，图·冉迪为什么要发动风暴与洪水了？”
    珊多丽看着手中正十二面晶体，咬了咬嘴唇，嗫嚅道：“原来老师是打算通过大规模精魂法术，与整个巨人遗迹产生共鸣。风暴与洪水只是表象，他是希望借此利用巨人遗迹的力量，构建一个只允许精魂法术运行的特殊环境……如果他的做法能够成功，那么我们将不再畏惧殖民者的入侵。”
    玄微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这可真是不世出的宏图伟略啊，如果真让他做到了，新大陆土著面对的局面将彻底扭转。”
    “不，不可能的。”珊多丽有些沮丧地摇头道：“老师他……当初在遗迹中获得的，也许只是支离破碎的知识。他的灵魂在与遗迹沟通时，就已遭到反噬而残缺，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成功施法。从一开始就注定，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珊多丽流下两行泪水，却还是坚强地笔直站着，罗莎莲来到她脚踝边上，来回走动抚蹭，无声地安慰着珊多丽。
    玄微子一言不发，仰望着金纹黑石巨壁，那条条黄金纹路组合而成的几何阵图，依旧冰冷无声，比起耸立千万年的山岳还要冷寂。
    “徒劳倒不至于。”玄微子语气超然地说道：“此刻机会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能够做得比图·冉迪更好。”
    “多谢……”珊多丽的话语声细如蚊讷。
    此时玄微子化身却说道：“不用谢我，他当初的做法，我并不赞同。”
    珊多丽擦了擦眼角泪水，她知晓眼前这个玄微子只是一道化身，但想不通为何化身会反对本尊。
    化身言道：“他啊，只是想要眼前的世界服从自己内心的愿景，而不是为了内心愿景去步步实践。”
    珊多丽与罗莎莲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她们虽然都接触道法修行，却不能领会这等玄妙心境。
    “不扯这些。”玄微子化身言道：“这晶石给我瞧瞧。”
    珊多丽很干脆地将正十二面晶体放到玄微子手上，他五指揉捏端详，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嘴里还嘀嘀咕咕：“有趣有趣，居然是类似凝炼了神念心印的玉简……呵呵呵，原来是利用大地脉动，连接上整个物质位面与四元素位面的魔法现象，抽取一切可以利用的能量物质，作为‘上升阶梯’的动力源。真是疯了，这些古代巨人活该灭亡。”
    “为什么这样说？”珊多丽问道。
    玄微子看着手中正十二面晶体说道：“古代巨人为了完成‘上升阶梯’仪式，几乎是不计代价地从世界本身抽取能量。估计当时的情形，大地与天空早已是无边灾厄，不管是为了战胜巨龙，还是要回归什么创世泰坦，古代巨人已经是铆足了劲在毁灭世界了。”
    “竟然是……这样吗？”珊多丽无法想象，创造出如此遗迹的古代巨人，居然是一群想着毁灭世界的疯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玄微子倒是淡定：“如果你哪一天醒来，发现天上太阳变成绿色的，呼吸的空气变成毒雾，地上的河水变成酸液，田里的粮食还会吃人，家畜能够开口说话，估计你也要疯。”
    珊多丽有些讶异：“古代巨人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比喻而已。”玄微子脸色如常：“当初我在火舞城跟弗斯曼交手，见过他召唤来的火焰巨人，似乎深陷巨大的痛苦之中。如今想来，估计不是被法师拘束的痛苦，而是这个世界的环境与运作形式，让古代巨人难以忍受。”
    听到这话珊多丽不禁想到斑兽部族过去的处境，他们不也如同是古代巨人一般吗？殖民者的入侵，打破了土著们的生活环境，让他们陷入了无法适应的苦难之中。
    “请你教导我！”珊多丽上前一步，眼中不再是悲伤，而是追求改变的渴望，她对玄微子说道：“我想要学习你布置大型魔法阵的技艺，我想要改变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的处境，我想不再让众人陷入痛苦的方法！请你教导我！”
    如今的珊多丽，不是由于玄微子实力强大的无奈屈从，不是希望摆脱烦恼与自责的埋头苦学，不是碍于众人追随而迫使自己的不断精进，而是真切领会到，“改变”是应对现实的手段。
    “我会教你的。”玄微子说道：“而且已经开始教你了，那件让你制作的法服，就是微缩的星纲法坛。”
    “原来如此。”珊多丽双眼一亮：“稍后回去，我立刻加快进度赶制。”
    “这个，我先拿走。”玄微子晃了晃手中的正十二面晶体，然后示意那根七节杖：“其实你手中的巨灵权杖算是‘进化’了。如今你已达到‘五气轮转，照映内外’的修为，与这支权杖也能相互感应，这已经算得上是法器了。稍后我再传授你具体的御器之法，以及神杖制作法式。”
    珊多丽问道：“这样的权杖还能制作？”
    “当然不可能跟你这柄层次相同，但原理是能够重复展现的，而且也适合你们精魂使者。”玄微子解释道。
    珊多丽说道：“这样的权杖，似乎不适合冠以‘常青’之名了。你有什么提议吗？”
    “元始神杖名头太大，不妥。其形如竹、次第攀升，寓意修悟通玄有阶可寻……”玄微子在那里嘀嘀咕咕：“就叫通玄神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