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进发 - 324 我即黑暗

    22：05：19。
    【距审判终局：00：08：41】
    黑空中，即使林焕一次次被数以百计的虫群重重围剿，那柄刺枪却又一次次插着虫尸突刺而出。
    她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次次点燃星海，斩断天际。
    黑色兵团则始终守护在游轮上方，全力顶住了溢出俯冲的边缘虫群。
    显然，他们得到的命令已不再是进攻，仅仅是守护。
    船头，李清明已经疯了一样抓出了怀表。
    “扮演，她都说成这样，这只能是扮演了！”他狠狠地抓起自己的头发，死瞪着怀表的秒针，“我根本不是什么长官，没有任何执行任务的记忆！过去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我才不会来这个该死的游轮度该死的假。这是虚构的！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不醒？谁？！到底是谁对我做了什么！”
    “长官……”刘默一脸担忧上前道。
    咔！
    李清明一个回身掐死了刘默的脖子。
    “还在装么？虽然想不明白，但就是你！只能是你了！
    “你是什么东西？！你对我做了什么？！”
    刘默窒息地挣扎着，身体想要反抗，眼睛却又始终坚定地看着李清明。
    “白骨精……你才是白骨精！”
    嚓。
    李清明一把将他的脖子捏烂。
    但爆裂的却并非血浆，而是一团黑色的能量，那些能量化作细小的飞虫四散而去。
    咚咚——
    最后的一瓶污染液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
    一阵刺耳的耳鸣从上空传来，如同秘境爆发。
    抬头望去，巨大的虫巢正隐隐震颤着，鲜亮的红色正逐渐熄灭，犹如一颗快速失血的心脏。
    整个虫群也陷入了僵默，开始变得迟钝，任人宰割。
    成功了？
    唐檎他们成功了？
    可正当人们捂着嘴不及尖叫的时候，虫群却又发出了轰鸣。
    它们疯狂地振翅展开身体，激凸的双目猛地飞涨，一阵集体的尖啸后更加疯狂地扑向了一切可能的敌人，前赴后继，哪怕在途中自身被同族挤烂也在所不惜。
    林焕瞬间被数以千计的巨虫淹没，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剩一個空中摇曳的巨大黑球，人们等待着，期待着，那柄刺枪却再没能刺出来。
    更多的虫子也不计代价地向着游轮俯冲而来，哪怕坠海也在所不惜，兵团已被逼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淹没。
    狂暴了。
    无主的虫群，狂暴了。
    “不可能……”李清明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切，“前面的遭遇不是这样的，规则的暗示不会有错，这就是唯一的解法……”
    “不满足，所以改写。”
    几个男女混杂的声响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愕然回首，刚刚那些四散而去的飞虫已经重新凝结为又一个刘默。
    不知何时，之前在三层船舱过道闹事的一家三口也站在了他的身后。
    再后面还有一个厨师、一个副官、一个维修工和一个服务员。
    “剧情已偏离，主角已改变。”他们像机器一样齐齐目视着李清明，齐声开口，“这是最后的催眠，请回到扮演。”
    呲！
    呲呲！
    球棍从他们身上砸过，他们却依旧只是化作一群飞虫，很快便又再次凝结。
    任李清明如何摧毁他们，他们却始终像个幽灵，像只蚊子一样盘旋游荡，一次次地说着。
    “剧情已偏离，主角已改变，出戏的演员将被进食。
    “这是最后的催眠，请回到扮演。
    “剧情已偏离，主角已改变……”
    铛铛。
    李清明扔掉了球棍，一步步走回船头，拾起了那瓶污染液，回过了头。
    “就想看这个么？”
    那些男女齐齐止声。
    “蠢死了，你们不是主宰。”李清明漠视着他们摇头道，“真正的主宰不会写死剧情，我们已为存续献出一切，这一幕已足够它满足而去，而伱们，只是一群没品的怪物……但这无所谓了。”
    他说着，终是一把扯掉了瓶盖，将污染液举起。
    他歪过头，在污染液倒入嘴中的最后一刻瞥向了他们。
    “记住你们的样子了，无论你们在哪里，无论你们是什么，无论你们有多少，我会吃光你们，这将写进我的基因。”
    话罢，他将最后的污染液一吞而下。
    以中腹为始，污染的能量像是无数根尖刺蔓向他的全身，他已经能想象到秘境能量正重构他的每根血管，像是此前的每一个变异对象。
    这对他算不上多大的痛苦，反倒令他更加渴望。
    快些，快些到达我的大脑。
    变异，我已迫不及待。
    可就在延伸的途中，能量却莫名地开始减弱了，他们不再是摧毁精神的尖刺，反而化作了一条条细小的溪流。
    它们开始变得温和，就像水流注入大海。
    但这反倒令李清明不安。
    污染呢？结束了？
    不够么？
    我还需要更多么？
    工匠，是你在搞鬼？
    回答我，工匠！
    但他并未等到任何回答，只剩下了一连串绵延的感受。
    的确，污染已经刺破了工匠的外套，到达了更深处。
    可它却并未刺入筋骨与精神，像是融入一样，开始变得温和，甚至被消化。
    它似乎……对我无效……
    又或者……
    在那工匠外套之下的我……
    才是……
    更深的。
    污染。
    吱吱吱——
    嘶嘶嘶——
    破茧展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李清明的精神中，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古老的生物重生而来。
    对……
    那才是我。
    无人知晓，无人洞悉。
    工匠的钢筋铁骨之下。
    是一只惊蛰。
    它注定无法被污染。
    它就是污染。
    它更是一切的起源。
    绵延的污染只是由它繁育而出的血肉和体液。
    污染的滋润反倒令它破茧而出。
    伴着那挣脱束缚的声音，最后的催眠屏障也被一捅而破，他的神思头一次如此清明。
    我是李清明，真正的李清明。
    来此，只为撕出笑匠。
    扮演的把戏到此为止。
    烂剧该结束了。
    李清明的思维就此贯通，一系列的字符随即将他的视野淹没。
    【核心角色：惊蛰
    【孵化值：96%→415%】
    【职阶1→职阶2：噬熵体
    【职阶2→职阶3：乱序体
    【职阶3→职阶4：觉醒体
    【职阶4→职阶5：主宰体
    【强度：96→168
    【灵感：0/195→0/359】
    【储备品：28→2591
    【获得秘能——
    【被动秘能-污染同化：不再会被秘境能量污染，必要时甚至可以将其化为能量来源，但过于大量会永久损伤精神。
    【主动秘能-乱序重组：短暂重组自我，化身为惊蛰形态，全部惊蛰专属秘能将发挥出1.5倍强度的效果，5分钟后将还原本体，与伪装触须一样，使用间隔为24小时。
    【主动秘能-觉醒盛宴：可直接将“储备品”转化为灵感为己作用。
    【主动秘能-秘境支配：消耗灵感，对强度不及你1/2的低等秘境生物下达强制命令，对方精神复杂度越高则消耗越高。
    【由于已达到职阶5，您已不再需要指引，任务线已终结。
    【但进程会始终伴您左右，与您一同走向终点。】
    字符结束，李清明睁开双眼，犹如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
    面对几乎要压在头上的漫天虫群，他轻轻地展开了双臂。
    无声之间，四对纯能量构成的长翅于他的肩头爆裂而出，漆黑的能量将他包裹，而后延伸，直至成为一个人型的黑洞，好似将空间抠去了一块。
    接着，他并不怎么用力地振翅而起，抬起右肢轻轻一压。
    一片狂暴的虫群立刻陷入了僵默，停止了俯冲也停止了厮杀，甚至连振翅都停止了。
    它们开始一个个坠入海中。
    随后，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以此为中心，僵默开始扩散，一片一片的虫子停止了行动，像雨点般下坠。
    嗵——
    嗵嗵嗵嗵——
    万千个坠海声中，万千个血泡在红色的海面上爆裂。
    天上下起了黑色的雨，海上翻起了红色的浪。
    漫天的雨点中，那个黑洞般的人影突然疾飞而出，抢在最后一刻接住了那个持着长枪，黑甲已磨损大半，隐隐透出人类肌肤的机体。
    他抱着她在黑色的雨中缓缓上升，生怕再吓到她，弄疼她。
    “这次换我接住你了。”他低着头轻声道。
    轻柔的飞升中，她头部的黑甲正一片片凋落，露出她的本来模样。
    这让他恍惚回到了之前的某个场景，同样是星海，同样是拥抱。
    只是这次换我保护你了。
    然而她的那双眼睛却依然是黑的，她不安地看着抱着她的这个存在，流出了黑色的泪水。
    “任务：保护李清明不坠入黑暗……失败……”她哽咽着哭了起来，像个小女孩。
    “不会的，这个任务无法失败。”李清明轻声道，“我无法坠入黑暗——我就是黑暗。”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林焕摇着头挣扎道。
    “会理解的，我们已经是同类了。”李清明说着抬起了头，看向了头顶正缓慢坠落的，枯萎的，黯淡的巨大虫巢，又看了看下方的游轮，随后面无表情地向侧方避去。
    “任务：保护……保护……保护……”林焕却不忍地低头看去，“保护……保护……保护……”
    “他们不值得。”李清明漠视着游轮道。
    “孩子……孩子……孩子……”林焕看着那一切，努力地抬起自己的左臂想要对残余的部队发出指令，可几次也都无效，只好哭着看向李清明，“做不到……太强……你太强……”
    李清明便也舒了口气，远远地与最后几十个浮空的兵团战士轻轻点了下头。
    战士们随即向游轮飞去，一些登上了阳台，有些则拥向了救生艇。
    本来沉寂的游轮也立刻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那些幸存的人一个个冲出了阳台，使劲蹦跳着呼救。
    “救我！这里！！！”
    “快啊！！快！虫巢就要撞下来了！”
    “英雄！！英雄们！！先救我！女士优先！！”
    “优先个屁！！我有孩子！！还有老人要养，先救我！”
    “我是孕妇！！”
    “去你妈的，你肚子平得连屎都没有！！！”
    “我啊！我啊！我一直在支持你的，你的人气有我一份x！！哦不，李清明！！”
    然而那些兵团战士却好像没看到没听到一样，只透过阳台默默地巡视每个舱房，只有看到孩子才会深入舱内，将其抱起，像是护卫幼虫一样小心地将其送上一搜搜救生艇。
    “英雄英雄……”一个男人拽住了抱着他怀孕妻子出舱的战士道，“把我也送上去吧……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战士却并未理会，准备展翅而起。
    “你们不是人么？已经不是人了么？就没一点同理心……”
    战士微微一顿，转过头，十分吃力地说道：“想活……污染液……”
    “扔了啊，已经扔了啊！”男人指着战士怀中的妻子道，“她非要喝，我说不行，急了就给扔了……”
    战士没再说什么，便要展翅。
    男人却直接抱在了他的大腿上，闭着眼睛抱死：“反正不能见死不救！那么多救生艇……多搭我一个也无……”
    他话未说完，整个脑袋便已被战士削掉。
    而她的妻子只是侧过头，默默抹了把眼睛。
    “对不……起……”战士漠然起飞。
    “不，他不配。”女人哽咽着点了点头。
    类似的事情也在不止一间舱房上演着。
    对于阻拦和哀求，战士们没有任何表示，他们只会对主观意义上的孩子和孕妇施救，对于其余的成年人没有任何同情，必要的时候甚至会直接出手杀死。
    毫无疑问，这是李清明下达的唯一命令。
    但过程却也不都是残忍。
    “爸爸……是你吗……”一个被战士抱着的小女孩看着战士嘴边似有似无的胎记道，“只能是你了吧……”
    “你是……”战士一边飞行一边吃力地轻吟道，“糕糕……”
    “嗯嗯是我！！！”女孩哭着点头道，“你是最伟大的爸爸！！！英雄爸爸！！最好的爸爸！！呜呜呜……”
    “加油……加油……”战士微微震颤地将她放上了救生艇。
    就在旁边，一个男孩试图抓住另一位战士的大腿。
    “妈妈别走！！”
    “勇敢……”战士轻轻拉开了他的手，“像……妈妈一样……勇敢……保护……妹妹……”
    “……啊啊啊啊！！！”男孩大哭着松开了手，死死地抱住了旁边的小女孩，与母亲狠狠点头，“交给我吧……妈妈……走好……放心交给我吧！！”
    卑微者无处容身。
    唯英雄之志，代代传颂。
    这是李清明为这个剧本送上的最后收尾。
    而他本人，只于远空中抱着林焕，轻轻摇着，怕她痛苦。
    林焕也只是静静地躺在他怀中，努力抬起手轻轻摸向了他的脸，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就这么静静地抚摸着，用自己唯一还能想到，能做到的方式，将情绪一点点由肢间传递。
    “收到了。”李清明也一点点地用力紧了紧怀抱，将头埋在的脸上，与她贴在一切，轻轻地蹭着，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表达着自己。
    消逝许久的笑容终又浮现在林焕的脸上，她也美滋滋地蹭了起来。
    3分钟后，兵团将最后一艘救生艇运到了远离游艇的地方。
    小艇被轻轻地置于海面，上面的孩子们惊恐着、哭叫着、沉默着，和其余7艘救生艇，近300个孩子和孕妇一起看向了最后的终局。
    震震轰响中，巨大的虫巢缓慢地撞上了游轮，像是一个碾过虫子的石块，将游轮压烂，沉入海底。
    最后一刻，有近100个成年人，终于别无选择地服下了污染液，加入了军团，并无可选择地接受任务，救援他人。
    其余多数人，直至沉船都未能踏出这一步，即便虫巢撞碎了甲板，即便他们的身体被碾烂，却依旧祈祷着会有什么奇迹降临。
    其中或许有一些人并不畏惧死亡，只是无法接受沦为非人的生物。
    他们最后或许会闭上眼念起自己崇信的神灵，也可能会架起小提琴奏上一曲，又或者与爱人相拥。
    无论这是可敬还是可悲，在结局面前，都已无足轻重。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
    审判迎来了它的终局。
    场外的画面中，在虫巢连同游轮一起坠入海面荡起的浪潮中，120分钟的倒计时至此结束，一行行大字缓缓飘出。
    【审判终局降临。
    【生命的孤岛迎来了不可阻挡的沉没。
    【但生命并未终结。
    【为了存续，他们选择蜕变，飞向星海。】
    字幕浮动之间，三个影子在虫巢沉没前从洞穴中飞出，唐檎手捧着一小块发亮的黑色晶体，卡卡和露西紧随其后。
    他们穿过了军团，快速飞到了李清明和林焕面前。
    李清明正要去接，林焕却抢先抓过了那个晶体。
    李清明又要去抢，林焕却死死将其按在自己心口。
    她好像突然获得了什么灵感，又或是遵从生命的本能，猛地挣出李清明的怀抱，孤自飘在空中，将晶体按进了心口，向着海面即将沉没的虫巢施展轻轻抬手。
    平静的海面开始震动，船体的金属与巢穴的碎片开始泛出海面，于空中重组。
    渐渐地，一艘太空战舰的轮廓浮现而出，能量正混杂着金属一片片贴在上面，而林焕正浮在空中舞动着双手，兴奋而又小心地构筑着这一切，像是在雕琢一个玩具模型。
    新的字幕也随之滚动而出。
    【在无限宇宙的某处，这一幕曾真实上演。
    【危难面前，理念对冲，选票竞逐，派系林立，虚伪的英雄站在聚光灯下，残忍的面壁人独行于黑暗中，他于绝望中引爆他的魔咒，与他的万千战士飞向深空。
    【正如你所存续的世界，从不存在什么主宰。
    【生命自己才是唯一的主宰，你的命运只由自己决定。
    【而他们，已飞向深空，展开新的征途。
    【伟大航路，由此开启。】
    伴着字幕，还原人型的李清明与林焕双双落到了舰桥上。
    他惊讶地看着脚下的一切，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指挥室转转了。
    林焕却从胸口的晶体中取出了一小块，抛向空中。
    能量开始在那块晶体周围聚集，片刻间，一个巨大的秘境入口凭空浮现。
    正当大家以为这出该死的剧目终于迎来结局的时候。
    周围的舰桥上却抢先传来了掌声。
    刘默，一家三口，厨师、副官、维修工和服务员一个个满是感激地鼓掌上前。
    “恭喜。”
    “恭喜！”
    “启程了，恭喜！”
    “恭喜，收到我们的礼物。
    “恭喜变异，你的外套一定已经反转了！”
    “恭喜你，加入我们！”
    “恭喜来到，笑匠的世界！”
    “恭喜！全世界都将见证伟大的征程！”
    错愕之间。
    嚓——嚓——嚓——
    似是秒表转动的音效再次响起。
    一个新的计时出现在了画面上。
    【新的征程：00：00：01】
    紧接着，信号突然中断。
    黑屏与静默取代了一切。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悬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