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进发 - 303 试验与表演

    20：26：34。
    x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数字，短暂思索后再次开口。
    “如果这的确是人气值的话，那决定这个数字的只有可能是主宰或者观众。”他直视着前方说道，“考虑到聚光灯带来的全船广播，我更偏向于后者，这个数字代表你们每个人对我支持的总和。”
    说过之后，他略微一顿，再次看向了数字。
    飙升，依然在飙升。
    x却依旧没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猜对了。”他自语道，“这個数字同样可能代表你们的兴奋程度，或是我表演的猎奇程度……嗯，猜想只是个开始，要确定这件事，还需要一个实验。”
    他说着突然抬起手：“现在，停止，所有人请停止对我的支持，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努力讨厌我，别去看屏幕，去想别的事，去想想蒋卫疆统领全局的气场，又或者那个僵尸脸女人的身姿。”
    伴着这段话，他身上数字的增速果然开始减慢了。
    但对实验来说，这样的证据还不够。
    “这么说有些抽象，那我给你们一些具体讨厌我的理由。”x快速说道，“相信你们从我的形象已经可以推测，我是个纯血法西斯主义者，从来不相信什么和平竞争与利益斡旋，无论是宗教纷争还是地缘仇敌，将异见者全部杀尽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无论是对待小部落还是大文明，优胜劣汰都是唯一的道路与不变的准则。”
    说过之后他再度低头。
    本来增速放缓的数字……
    突然又开始激增了！
    好吧，看来自己对当今人们的价值观有点误判，至少是对这艘游轮上旅客们的价值观存在误判。
    x不得不重整旗鼓，反向而行。
    “上面的言论和我的造型其实只是伪装，我的本质是一名环保主义者，绿色新生的骨干成员，参与过阻拦西南铁路建设的活动，不过在社交媒体上，我会伪装成相反的人，融入反环保群体，以我独特的方式改变他们的价值观，吸引更多的人加入绿色新生。”
    终于，激增的势头被遏制住了，票数开始龟速前进。
    于是x顺着这条路继续开口：
    “但我的环保理念仅限于植物，我认为一切动物的存在都是对环境的破坏，由于无力改变畜牧业现状与肉食主义者，我只好迁怒于弱小的动物，抓住一切机会虐待哺乳动物，我会踢死路边的狗，用食物诱捕并虐待无主的猫，当然有条件的话我一定会选择有主的宠物，那能让我的快感翻倍。”
    说完他继续看向数字。
    【352472】……
    【348991】……
    【341162】……
    他这才终于舒了口气。
    “好的，实验结束。”x重又抬起手道，“以上言论并不代表我的价值观立场，纯粹是规则实验，感谢诸位的参与，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个数字就是人气无疑，它由你们每个人决定。”
    这句话说完后，下降的势头立刻止住，票数开始重新飙升。
    导播室屏幕中的白昼，此时也才终于松了口气。
    李清明的确看破规则了，但没全看破。
    在他的视角中，即便确定这个数字代表人气，却也不可能想到这个人气来自秘境外界投票，这完全打破了至今所有人对秘境的认知。
    与之相比，将“人气”诠释为游轮上全体旅客的支持度则异常合理，毕竟游轮上的旅客们也是在观看尖兵们的表演，与秘境外屏幕前的观众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至少暂时还没有。
    而李清明这个几乎正确，却存有微妙误差的结论，也无声地保护了他和全船的人，若是真的捅破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将很难预测主宰的表现。
    总之，随着他的定调，这场比拼人气的秘境已进入正轨，至于那微妙的误差，但愿他还是晚点发现为好。
    一片劫后余生的氛围中，安东指着屏幕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李清明已经醒了，他怕激怒主宰才故意说出这样的判断？”
    “很难判断这一点。”白昼摇头道，“我其实与李清明的接触时间很有限，也没与他在秘境共处过。”
    “那正牌母亲呢？”安东突然回头望向了看戏的杨姿。
    杨姿突然被点到也是一紧，只盯着屏幕呆呆说道：“我更没经历过什么秘境……只能说从直觉感受上来看……他没说谎，现在是完全沉浸的状态……另外正牌母亲是什么意思啊？这东西还有客串和假扮的么？”
    “别乱问。”白昼咳了一声道，“好好看屏幕。”
    秘境内。
    x确认自己的数字回归增长后，又展开了进一步的发言。
    “好的，那么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认，秘境的规则主题是‘人气比拼’。
    “虽然还存在一些瑕疵和疑点，但大方向总不会错。
    “在这场比拼中，尖兵们将轮流被聚光灯照射，在3分钟的主角时间内彰显自我，获得人气。
    “至于胜出的奖励和败北的代价，那就是主宰的事情了。
    “而诸位作为观众，在接下来的流程中，希望你们能分辨出表演与实质。
    “我已经可以想象，当这个规则揭晓后，尖兵们将不遗余力地争取支持，一定会有人选择化身为花枝招展的偶像，又或是口蜜腹剑的政客，在伱们面前表演，游说，煽情和演讲。
    “虽然这有些强人所难，但我还是期待每个观众成为一个自主的人，时刻谨记，这是一场秘境，我们的目标是完成清理，满足或消灭主宰，而不是被价值观立场和情绪所裹挟。
    “好了，时间过去一半了，下面我将分享收集到的情报，免得其他尖兵再浪费时间。”
    x说着走到一扇紧闭的舱门前，指着上面【旅客止步】的标识道：
    “我在秘境爆发后的第一时间就潜入工作区进行探索和收集，所有这样的地方，都是无法进入的，即便破了门也无法进入。
    “这样的区域包括全部货仓和工作舱室，大约占全船的……一半？船长可以试着联系里面的工作人员，我猜大概率联系不上。
    “除此之外，我并未收集到什么与秘境规则相关的信息，也没发现什么材料和宝藏，唯一确定的是，本属于游轮的设施都能正常运转，当然屏幕和广播设备除外，它们的功能已经被‘主角时间’覆盖了。
    “基于以上信息，我的判断是，进一步的挑战会有两个方向。
    “一是规则向，主宰会在后面公布一些新的规则玩法，欣赏我们的反应。
    “二是杀戮向，主宰会安排怪物突然出现，也许是从海底，也许是从游轮内部，甚至是旅客们的体内。
    “无论是哪个方向，伤亡都在所难免。
    “希望大家理性对待，并放低期待，最好提前预设自己凶多吉少，牺牲再正常不过，活下来相当于捡了条命。
    “就我个人而言，必将以完成秘境清理为最高优先级，只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按照以下优先级适当保护诸位。
    “优先级为——儿童、孕妇、年轻女性、年轻男性，中年人，老年人，病患，非尖兵伤员。
    “优先级并非我的喜好，也非伦理，仅取决于社会价值。
    “此外，根据《秘境法》第六条，遭遇秘境的非尖兵人员与非机关实权人员，应无条件服从尖兵管理指挥，对于扰乱者，尖兵有权在威慑无效后进行现场审判并处决。
    “所以为了后面省事，我在此提前向全船人员发出威慑——请配合我的指令做事，否则将直接处以极刑。
    “最后是指挥问题，这种秘境的确需要一个人指挥全局。
    “根据《秘境法》第七条，如多位尖兵遭遇同一秘境，默认指挥权优先级为【机关序列】>【尖兵等级】>【尖兵功绩】>【尖兵从属】>【尖兵强度】>【尖兵角色】。
    “说人话就是机关序列最高的尖兵是第一指挥，如果并列的话，传奇尖兵优先于英雄尖兵和卓越尖兵，如果还并列，那就比功绩多少，依然难分伯仲就比较强度，最后是角色，向导是最靠前的，其次是学者，再后面我没时间细说了。
    “基于以上，我所能看到的，现阶段指挥权最高的应该是刘默，我个人服从他的指挥，但他如果坚持将指挥权让渡给那个面瘫女人，我将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毕竟‘清理秘境’是我行动的第一优先级，为此我很难接受被来路不明的黑道女人指挥，哪怕部分违背《秘境法》也不会改变这点。
    “当然，也欢迎刘默加入我这边，将指挥权转交给我，我会在20：32分来到甲板泳池边，欢迎所有认同我指挥的尖兵前来集结。当然你们也可以自由地选择蒋卫疆或者别人，我估计每个尖兵都会保持自主判断。
    “好的，时间就要到了，请容我重申核心点。
    “保持自我判断，不要被表演与游说迷惑。
    “一切以秘境清理为第一优先级。”
    说至此，x再度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胸。
    【397423】
    看着这个远超蒋卫疆和面瘫女的数字，他难免面露微笑。
    “看来本场观众拥有不错的理智和品味。
    “继续保持。
    “再会。”
    随着他话音落下。
    聚光灯也就此转移。
    一个正坐在马桶上使劲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全部的屏幕中。
    别人倒也还好。
    关键这位正好是黄亦涵。
    突如其来的聚光灯也令黄亦涵浑身一颤，接着额头瞬间冒满了汗。
    “是……是我吗……”他干咽了口吐沫，整个人都完全傻掉了。
    与早有准备满场输出浑身是戏的x完全相反，此时的他无论大脑还是眼神都完全空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接x的场。
    噗通。
    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尖兵》主舞台。
    所有人都捂住了嘴倒抽了口凉气。
    这下确信了……绝对是扮演……
    超级超级深度催眠的扮演……
    不然再怎么入戏，也不可能真的在这种时候拉屎吧！！！他还真他妈的拉出来了！！
    何况他是个偶像啊！！
    一时之间，有人捂脸，有人尖叫，有人乐得拍腿要上天。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再次将目光齐齐投向了嘉宾席上的简飞和沈剑。
    只能是这两位始作俑者，堪称罪大恶极了……
    “啊……嗯……”重压之下简飞不得不再度擦汗开口，“为了力求真实，场景中的确是有厕所的……只是没想到选手真的会去用……毕竟入舱前都已经去过了对吧……或许是因为太投入太紧张了吧……沈剑老师，你这秘能是不是也太够劲了？”
    “你差不多得了。”沈剑的表情同样不怎么好，“这是预料外的情况，在此我和简飞正式向黄亦涵个人，事务所，以及他的支持者道歉……是我们考虑不周……当然主要是简飞考虑不周。”
    “啊，那个……”喻望君也帮忙找补道，“好在导播老师的镜头把控还是很好的，只是拍到了场景，后面就集中在上半身了，大家就当是看电影好了，偶尔也总会有入厕镜头的，不幸中的万幸是，还好这里是黄亦涵，不是哪位女士……”
    “哎，说话小心啊！”简飞忙道，“你这样怕是要被网暴！”
    “啊啊……也是情急，抱歉抱歉！”
    几人打哈哈之间，真正的硬核观众，却根本不在乎黄亦涵正干什么，早已将目光投向了他身上的数字——
    【483457】
    这天煞的票数对现场观众来说并不意外，毕竟这次的偶像粉们已集满了弹药倾泻而出。
    但对游轮内部的旅客们来说，却难免引发了一些骚动。
    “为什么他这么高？”
    “你很喜欢他吗？”
    “没有啊？”
    “你喜欢？”
    “我都不认识！”
    至于重归暗处的李清明，更是隐隐皱眉。
    搞什么？才刚夸过观众品味的……
    又或者说，这个数字更代表生理上的喜欢？每个观众所提供的人气值是根据喜欢程度决定的？
    无论如何，刚刚那个结论的瑕疵变得更大了……
    这背后一定还藏着别的什么。
    那将是破解秘境的关键。
    而黄亦涵这边，被聚光灯如此笼罩，也是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僵默。
    要提裤子么？
    不好吧，会被看到的。
    那继续？
    也不太好吧……
    而且被上千人看着，这谁继续的了……
    要不先擦一擦？
    做不到啊！
    想来想去，真是后悔，听到聚光灯3分钟一切换的规则后，就该立刻结束的……
    可事已至此……
    也只能硬上了。
    努力调整一番后，黄亦涵终也勉强露出笑容。
    “不好意思……让大家看到了这一面……
    “虽然知道3分钟一切换，可能会切换到我，但这种事怎么也会超过三分钟的，就想着晚来不如早来，赌了一把。”
    他说着傻兮兮挠头吐舌，用标准的卖萌姿态遮住了羞耻。
    能在这种情况下聊回来，到也算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人才了。
    暖回场后，他也才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数字。
    “哇，40多万……这么多……”他惊喜道，“真的要感谢大家的支持了！”
    他说着又可怜兮兮地挠头苦笑道：“不过我现在实在是有点不堪……愧对大家的喜爱……就算掉一些人气我也是能接受的……没关系的。”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同时，身上的数字竟然还在增长，虽然远不如x那种飙升，但也的确在增长。
    似乎是入厕被拍到后的临场表现，反而为他争取到了不少的好感。
    或许对于偶像粉来说，这也算是一次猎奇的表现吧，即便愤怒，也知并不是黄亦涵的错，该去喷简飞、沈剑和节目组才对。
    只是面对这样的好感，黄亦涵却也很难接得住。
    除了挠头卖笑外，很难再表现出什么。
    尤其是与x那种抢时间输出信息的节奏相比，他这段简直拉胯得让人心急，这根本就是对秘境时间和规则的浪费。
    不过这种局促也并未持续太久，靠抓耳挠腮遮掩尴尬并快速思考过后，黄亦涵终也提了口气再度开口：
    “这里也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支持我的人，能一道支持蒋卫疆老师和沈冰冰！
    “蒋老师的身份虽然不在机关，但无疑是全船唯一的英雄尖兵，拥有最多的功绩和最丰富的经验，只要我们跟着蒋老师走，一定能成功的！我、蒋老师和冰冰也会保护每个人！”
    说至此他突然神色一动想到了什么，嗽了嗽嗓子正色道：
    “对于刚刚那位自称为x的男人的发言，我个人十分钦佩，他的确表现出了很高的素养，值得学习。
    “但有三点，我听起来还是有点难受的……
    “第一就是救人的优先级。
    “我认为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不该用他所谓的‘社会价值’来衡量。
    “嗯！身为尖兵，我们要努力保护每个人，这就是我要说的！
    “第二就是，尖兵与普通人也理应是平等的，虽然秘境是特殊情况，需要大家服从尖兵的指挥，但也不能像x那样粗暴和武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胆量，稍微不听话就要打要杀的，这完全是暴力犯罪……我不接受！
    “第三就是，x一方面说秘境需要一个统一的领袖，另一方面却另立山头表示要自由行动……那位黑裙的女尖兵已经在分裂集体了，为什么你还要更进一步呢？
    “就像打游戏一样，面对某种情况，几位队友或许有不同的判断，但相比于争论谁才是最优解，优先统一一个指挥，贯彻一条路线才是胜率最高的方案吧？
    “所以我在这里发出倡议，无论是尖兵还是普通人，都请接受唯一领袖蒋卫疆的指挥！或许黑裙女士和x在某些方面有更出众的判断，但他们极端的理念和不明的身份并不符合多数人的立场，而我们要力求最快的统一领导！
    “最后……也请大家不要被x诱导，陷入悲观情绪。”黄亦涵挥起拳头道，“都可以活下来的，只要跟着蒋老师一起，大家就都有希望！”
    他说着竟已热泪盈眶。
    “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加油吧！
    “大家，都要加油啊！！”
    可他说完这些时间竟然还没到。
    于是他只好演绎出抽泣的样子，继续流出感动的泪水，类似“加油”，“要选择希望”之类的话开始车轱辘转。
    不得不说，他说的每个字，都完美地踩到了x的预判上。
    偶像的演绎，虚伪的游说，煽情的演讲，拉个屎的功夫根本就是五毒俱全了。
    然而从他身上似乎正加速上升的数字来看。
    这招依然好用。
    即便x再怎么预判与强调，这泪水、笑容与鼓动却总能更轻易地击穿更多的人。
    何况黄亦涵也的确踩中了两个痛点。
    “团结统一”的确是此时最重要的事，黑裙女和x能力出众自是不必多言，但他们过于自我的态度也确实引起了人们的担忧。
    另外“救下所有人”、“人人平等”这种表达永远都会有市场，x那种为完成秘境不择手段的风格，对于弱势群体来说，其带来的危机感不亚于主宰的威压。
    而正踏着阶梯走向甲板的李清明看到“人气值”如此的变化，也只好无奈一笑。
    好的，那些话果然是白说了，保持理智的确是奢望，拉屎的偶像也好过鞠躬尽瘁的尖兵。
    至此他也懒得再想那些事，就此望向了远处的泳池。
    距离20：32的约定时间还有最后几秒，那里已经聚了一些人，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看样子是响应号召前来投靠的。
    李清明却没急着走过去，而是小心地筛选着那些身影。
    早在这个号召之前，与刘默、林焕分头行动之前，其实有一个更早的约定，就是分别勘察过后，于20：30分整回到这里集结。
    刘默显然很有主见，在局势突变下采取了新的策略，将自己埋进了危险分子唐檎的队伍，同时隐藏了与队友关系。
    那么现在。
    笨蛋实习生，我都暗示的这么清楚了，你可不许再出现在这里。
    搜寻之间。
    噔——
    空中的光束再次改变了角度，黄亦涵终于得以从便秘演出中解脱，下一位主角已然登场。
    李清明随即望向旁边的屏幕。
    是林焕。
    她正站在驾驶室的舱门前。
    发现聚光灯照向自己后显现出了明显的紧张，却并未停止她的行动。
    只见她重重地敲了敲驾驶室的门，硬着头皮闭眼喊道。
    “实……实实习尖兵林焕！前来向蒋卫疆报到！”
    看到这一幕，李清明才终又舒心。
    不算太傻么。
    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