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进发 - 288 雪堆中的炭

    深夜床头，夜聊仍在继续。
    随着李清明一个直球打过去，局面也变得刀光剑影起来。
    你又喜欢去哪儿？
    面对x的突然发问，林焕那边持续了很久的“输入中……”状态。
    这让李清明心下暗笑。
    对方显然是被难住了，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既不愿暴露太多细节，又不想轻易结束谈话失去刺探情报的机会。
    如此等候了足足一分钟后，李清明的耐心逐渐见底，开始将“算了，睡了”打进聊天框。
    但也正在此时，林焕的回复跳了出来。
    【林焕焕：(o﹏o。)
    【想不到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好凄惨的人生。】
    又是废话拉扯。
    李清明本打算点下“发送”，但对面却又紧跟了一条消息过来。
    【林焕焕：(=￣w￣=)
    【不过感觉你也不会有的样子，哈哈。】
    “……”李清明的手又顿住了。
    一个乾坤大挪移又将话题抛回来了，顺便来一招激将。
    不错的策略。
    我的最佳应对是兜一圈再次抛回去，或是节约时间直接结束谈话。
    但这样未免有些无趣，不如将计就计，假装中招，让对方在得意中降低戒备，再暗暗送上猝不及防的试探，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主动暴露信息。
    正如那句话所说，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李清明就此将“算了，睡了”删掉，然后咔咔打字。
    【x：开什么玩笑，我的爱好众多，每天都会安排全方位的训练、进食，并用自己的方式秘境模拟，闲时还会进行秘境相关创作。】
    【林焕焕：・ࡇ・
    【这不还是哪儿也没去？】
    李清明手指一颤。
    好像确实哪儿也没去。
    对了，问题是喜欢去哪儿。
    除了秘境，似乎的确没有什么太想去的地方。
    那就想想记忆中近期有什么感觉还不错的地方……
    嗯……
    好像是水上乐园的鲨鱼漫游。
    不可能……这个信息太关键了，不可能暴露这個。
    再想想……
    光头豪车店旁边的哥布林巢穴？
    这也不好，只是名字很吸引人罢了，实际并没有去过，里面的体验可能很一般，真是那样的话会显得自己很没品味。
    需要那么一个地方，既要有格调，又不能暴露太深的信息，而且自己真的喜欢去……
    完了。
    不存在。
    果然，只有秘境才能吸引我。
    这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直接抛出去吧，看她的反应。
    【x：如果只是狭义的“地方”，那恐怕只有秘境了。】
    【林焕焕：(´∀`;)
    【那倒也算是个地方吧……】
    看到这个回答，李清明神色一亮。
    好的，这个表情就是放松警惕了，刺探到信息后一脸欣慰的样子
    就是现在，猝不及防，反将一军。
    【x：你不喜欢秘境么？】
    【林焕焕：？？？
    【那里全是任务，工作和悲剧。
    【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地方？】
    嗯？
    这是反话么？笑匠做的事明明就是相反的。
    那就继续深入，拆穿她。
    【x：可你今天不是很享受？】
    【林焕焕：=͟͟͞͞(꒪ᗜ꒪‧̣̥̇)
    【好像是这样的。
    【等等我想想……】
    这还用想？
    合理的回答显然是“享受的是与你配合的过程”。
    是羞于启齿，还是在勾我说出来？
    有你的啊……
    想至此，李清明难免荡出了一股难言的心痒与急躁。
    甚至荡出了隐隐的笑意。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可能在笑的时候，却又突然心头一冷。
    像是一块滚烫的炭，突然被扔进了雪地。
    我在干什么……
    像个傻子。
    不，比傻子还严重。
    像个叶浅。
    浮夸的颜文字，拉扯的对话，愚蠢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容忍这些？
    又为什么继续这些？
    或许这就是笑匠的能耐，她竟然真的一步步地，用语言和行为扭曲了我的思维。
    又或者，只是我单纯的犯蠢了。
    但这不重要了。
    这一点也不好笑。
    在这突如其来的自我厌恶中，李清明瞬间回归了那副僵硬的表情，抽掉了一切多余的情绪，让那颗心重回它原本的温度。
    烙红的炭已在雪堆中熄灭。
    还原了原本的黑色。
    逐渐地，林焕在他眼里也还原为一个抽象符号。
    一个和所有人一样，他所厌恶的人。
    至此，已再没什么好拉扯的了。
    摧毁她。
    以及我。
    【x：伱不可能讨厌秘境，妖怪是个天然与秘境亲和的角色，秘境对你来说理应比现实更舒适。】
    【林焕焕：身体上是这样的，可主观上……】
    【x：主观上你在说谎。】
    【林焕焕：我没有……真的很讨厌秘境！
    【在外面已经被命运安排了，在里面还要被主宰摆布。
    【秘境秘境秘境，全是秘境，永远清理不完，永远结束不了……
    【我都已经……忘记自己到底喜欢去哪里了！】
    【x：不必纠结，我不在乎。
    【如果一定要证明自己足够坦诚的话，你只需要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身上是否存在刻意隐瞒我的事情，甚至是计划。
    【林焕焕：……】
    【x：感谢你的坦诚，那么我也送上我的坦诚。
    【节目中的一切都是被设计的，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有明确的目的性，目的或许有很多，但其中绝无半分对你的好感，如果你误会了什么，那是我在刻意欺骗。
    【事实是，我从头到脚厌恶你，你的惺惺作态，你的欲言又止，你为惊艳我而小心隐藏的实力，你为赢得我而唐突的出手保护。
    你的表情文字，你的省略号，你的服装，你的发型，你与身体黏连在一起恶心的宝具，你的过往，你的一切。
    【当然，我也不遑多让，也请你尽情的厌恶我。
    【而现在，我已经了解了你的一切，对你再无任何兴趣，也没任何理由再继续接触。
    【告诉你的老板和制片人，不会有什么双人跟拍活动。
    【第二期无论结果如何，我会退赛，那也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要做什么就抓紧，拜你所赐，我的耐心已经耗尽。】
    李清明看到对面还在【输入中……】，似乎在急着说什么。
    但他却毫不停留地点下了【结束会话】。
    这一刻就好像用刀子斩断头发一般。
    虽然失去了什么。
    但轻了。
    无论如何，最后的交涉完毕，李清明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也送上了对面需要知道的。
    如果林焕是笑匠，那就该在下次节目中出手，届时我们两个总要死一个，那会是最后的见面。
    如果她不是，那也就没必要再多说一句话了，我也再无登台的理由。
    无论是该死的综艺，还是这段愚蠢的关系，都该结束了。
    李清明就此关上了手机，舒了口气，将手探进了床头的玻璃缸，轻抚起喵喵的绒毛。
    喵喵似乎有点不开心，但也只是动了动，并没有怎么太闪避。
    ‘你与身体黏连在一起恶心的宝具……’
    这种话都说的出。
    我可真是个混蛋。
    再次平躺上床闭上双眼，李清明的内心已重回自洽。
    1……
    2……
    3……
    ……
    深夜，机场。
    侯机的白昼突然收到了一条令人费解的消息。
    【安东：
    【抱歉，我知道这个时间不该打扰你，但实在需要一个人分享心情。
    【他可真是个混蛋，100%的混蛋。
    【但我喜欢他。
    【安全局最需要的就是混蛋，像我们这样的混蛋。】
    妈的神经病啊！
    白昼怒回。
    【白昼：就没有私人社交圈么，我又不是你妈！】
    【安东：可他真的很混蛋，就算林焕真的是笑匠，他也依然是个混蛋。】
    【白昼：你这是24小时亲自监听么？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安东：内容倒也没多重要，我只是不明白，你是怎么忍受这个人这么久的？】
    【白昼：无需忍受，他一开口就告诉我他是个混蛋了，不像某些花言巧语伪装忠心的人。】
    【安东：好的，我把这段信息分享给你。】
    【附件：《监听记录》】
    白昼微微皱眉，想着似乎有些侵犯隐私。
    但李清明一定知道他现在正身处监听之中，好像也就不算什么隐私了。
    【白昼：稍等，我看看，你可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随便几句聊天就激动成这样。】
    【安东：等待你的反馈。】
    两分钟后。
    【白昼：混蛋！！！你与身体黏连在一起恶心的宝具？？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就算是是为了划清界限也不能这么说啊！！几天不见怎么更混蛋了！】
    【安东：好的，我去休息了。】
    【白昼：等等，咱们再骂会儿！】
    【安东已离线。】
    “混蛋……”白昼只好狠狠拍下了手机，揉着额头道，“干这行的果然都是混蛋……以前我大概也是吧……”
    “宝了个贝的！”旁边抱着辣条狂啃的某人立刻探身过来，“哪只大喵喵敢把科长气成这样？告诉本喵，把他尾巴薅秃！”
    “你李哥。”
    “啊没辣条了，本喵再去讨他宝贝的两包！”
    ……
    次日晨。
    李清明美美醒来，天已大亮。
    再看手机，已经接近九点，比平日晚醒了近两个小时。
    森林秘境已经将他的生物钟彻底打乱，调整回来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再困难也要开始。
    李清明就此一个翻身而起，正撞见对面衣服换到一半，呆呆看着他的叶浅。
    “有事？”李清明问道。
    “有事！”叶浅赶紧穿好衣服上前道，“被女孩子抱着……”
    “滚去找你妈。”李清明只一摆手，便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我去……这么理直气壮的……”叶浅挠了挠头，显然对李清明的态度有些猝不及防，跟着又问道，“吃早饭么？叫璃姐和小祥一起？”
    “随便。”
    “哈！等着啊！有人治你！”叶浅这便咔咔出门叫起了对面。
    几分钟后，李清明再次与吉小祥和殷璃于楼道中相会。
    只是现在的他，与昨晚已完全不同，再不见任何心虚气软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去……删去记忆了吗？”吉小祥直接叫了出来。
    便是殷璃也微微紧了紧眉：“这就不虚了？”
    “废话真多，吃饭就走。”李清明就此挎上背包朝电梯走去，“赶时间，等等约了人。”
    “林？”殷璃挑眉道。
    李清明答也没答，直直按下电梯一个人踏了进去，谁也没等。
    三位队友呆在走廊中，也是面面相觑。
    吉小祥张圆了嘴左右望道：“危机解除？？”
    “应该是触发了什么自我保护机制吧。”殷璃叹道，“看样子他是真的很抵触人类，只能和海胆头那种东西长情……”
    叶浅抱头：“就……就完了？这也太他妈渣了！而且也太快了，又渣又快，又快又渣！”
    “快点完了不好吗？继续下去只会更渣吧！”吉小祥推着叶浅道，“快追上去吃饭，既然李清明精神整理已经完毕，那我们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已经发生了啊！就算我刻意忽略，人家林焕……”叶浅说着又咬牙看了眼殷璃，恨恨挣扎道，“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可以了，他们就算秘境表现很同步，本质上也完全是两种人。”殷璃轻轻拍了拍叶浅道，“这只是一场巧合，一个迷路的乘客，不小心登上了错误的列车，她该意识到那并不是她想去的终点，列车也很快抛下了这个不属于它的乘客，这才好继续向地狱进发。”
    “……卧槽……好有逼格的样子……”叶浅惊道，“这两句你想一晚上了吧？果然伤痛才是最好的文学灵感……”
    “卧龙快闭嘴！”吉小祥一个猛撞送上，“璃姐睡得很好！！只是偶尔暴露一下女文豪的实力罢了！”
    “没事小祥，随他说。”殷璃也是一笑，随手按下电梯，“这一开始就是唯一的结局，想到了这个我才懒得再看他们的烂戏。”
    卧龙凤雏当即一个对视。
    好吧，殷璃也回来了。
    权当无事发生！
    地狱列车，继续进发！
    可虽然气势满满，吉小祥却还是不经意地看向窗外，看向楼下那个正插兜走出宿舍楼的李清明。
    真的就什么都没留下吗？
    ……
    新海市中心，高层公寓宅中。
    杨姿一边吃早饭一边安排起了后面的工作。
    舆论和数据这边，一夜过后《尖兵》的话题度依然居高不下，x和林焕将节目拉到了不该有的高度，这也让所有观众对第二期期待拉满，更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催更x与林焕共渡一天的日常。
    遗憾的是，这一天并不会出现。
    而且x与林焕也双双表示，第二期后他们将退赛。
    虽然节目组与资方对此怨声载道，甚至希望动用法律和资本的力量胁迫他们继续，但杨姿却坚决制止了这件事。
    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拉来凑数的，能做成这样是节目组和观众的幸运才是，感恩就对了，不能强迫他们，而且强迫的效果也一定很差。
    而作为制作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拎起新一代扛大旗的选手，尽快接手x与林焕的位置。
    卡卡、刘默、露西都有这个潜力，但总觉得还是差口气。
    黄亦涵和沈冰冰差得自然更多，虽然据说黄亦涵被x搞得受了不小刺激，决心下期以真实面貌出场，不再顾及粉丝理想中的商业形象，但就算真是兔子急了咬人，就他那两口牙也不够看啊。
    至于蒋卫疆，劝了劝竟然还真没退赛，并且这周排满了高强度训练，说是要重新证明自己，然而正如x所说，事已至此，没人对他有任何期待。
    唯一退赛的反而是倒数第二的张大陆，他大概也感觉到自己完全不适合这个舞台了，没被淘汰只是因为下面还有一个更没存在感的李琪垫底，与其再硬撑一期，不如早点腾出位置。
    这也是节目组希望看到的结果。
    随着《尖兵》大热，已经有不少卓越尖兵，乃至英雄尖兵对参赛表达了兴趣，这些可都是有真功夫的一线尖兵。
    下面要做的，就是从中拎出下一个x，让他补位参加第二期大型秘境，一鸣惊人地绽放出不亚于x的实力和魅力，以接手x和林焕留下的热度。
    为此，杨姿已经排满了这两天的日程，安排了大大小小十几场会面，只为亲自感受那些尖兵的气场，选出最有可能爆炸的那位。
    不过在此之前……
    杨姿首先还是拨通了林焕的视频。
    昨晚林焕就传达了x的意思，从结果上看，那段沟通显然不怎么愉快。
    可别给人家姑娘造成心理阴影了。
    视频很快接通，林焕正在节目组下榻的酒店花园区内晨跑，正气喘吁吁地跑到阴凉处，理了理出汗的头发，尽量整洁地与杨姿点头微笑。
    “早上好，制片人。”
    “啊，早上好啊……”杨姿反倒有点尴尬地问道，“还在酒店呢？第一次来新海，不找个朋友四处逛逛？”
    “不用啦。”林焕傻兮兮笑道，“没什么朋友，也想不到什么喜欢的地方，就在酒店里转转挺好。”
    “那我派个人过去，带你去去景点和出名餐厅。”
    “真不用！”林焕连连摆手道，“平日里除了清理就是训练，要么就是在调试宝具，能在酒店躺一周好舒服的，而且餐食饮料娱乐都有节目组报销，宅在这里不要太舒服！”
    “那好吧……想spa什么的也随便啊，酒店内的所有消费你都可以签节目组的账。”
    “好嘞！还有事吗？”
    “还有就是那个……”杨姿挠了挠头道，“x这个人吧……他说的话经常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也不太考虑尺度，没有边界感，反正就是充满冒犯，挺下头的……你就当个笑话听就行了，别往心里去。”
    “哦哦没事，他这些点也不用你说，早就感觉到了哈哈。”林焕笑哈哈摇头道，“放心，我和他没什么不愉快的，说得都很清楚，不仅是他，我也不喜欢莫名其妙的独处跟拍。”
    “不仅仅是这件事……”杨姿咽了口吐沫问道，“他怕是还说了别的让你不开心的话吧？你告诉我，我去喷他。”
    “没有的。”林焕稳稳点头道，“退赛也是个人想法，面对镜头还是太难堪了，不关x的事。”
    “那好吧……”杨姿终是一叹，“你好好的啊，别拿x当个事。”
    “哎，那是海鸟么？”林焕突然转过镜头，照向了旁边树梢上黑色的长嘴鸟，“我们那边从没见过啊，好帅！”
    杨姿眯眼道：“看不太清……但海鸟很少有这个颜色的吧……算了，你觉得是就是吧……”
    “是啊……”林焕一脸向往地恍然道，“我觉得是，就是……”
    杨姿还想说什么，视频已然挂断。
    这傻孩子大概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起兴去追那只破鸟了吧。
    倒也好。
    可得离李清明远点，他才配不上你。
    杨姿这便抓了抓脸，拾起了旁边的平板。
    现在，她也该放下。
    快，寻找下一个大魔王补位！
    力压x一头！
    别以为干个什么蒋卫疆就可以牛逼了。
    可得让这小子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
    叮叮。
    私信忽然一响，未来科技那边的沟通人传来一名尖兵的资讯。
    同时附上了留言。
    【战胜x，全盘继承他的热度。
    【这位应该够用。】
    杨姿根本没看数据，只看到照片便已亮了起来。
    这个……看上去……
    真的够用！
    是时候了，来个真正的狠人给我干哭x这个混蛋吧！
    这就是辜负我们林焕焕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