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进发 - 229 正常的剧本

    丛林西侧。
    随着双日凌空的到来，周亚轩的步伐已愈发沉重。
    由于极度紧张持续了太久，现在的他双目已陷入呆滞，神志也昏沉到不清。
    本以为黑夜来临，谁知道才10分钟太阳就又冉冉升起……
    好在是红日，还能接受，身上的补给也还充足，只要能捕捉到主宰的踪迹，一切都好说……
    只不过，晨间出没的猎手并不止他一个。
    一阵“饿啊”的叫声中，又是3只人面猴出现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周亚轩回过头，再一次看到了那三张人脸。
    笑容温和，长发披肩，如皎月般无暇，却又隐含着清冷。
    是的，那是三张相同的人脸。
    全部都是程星海的脸。
    他不知道别人看到的是什么，但他始终看到的只有这个。
    所有猴子都只有这个。
    惊惧之下，他一边喊着，一边抬起左袖中的手弩当场击杀两只。
    剩余的一只猴子逃到远处，但“饿啊”的叫声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多。
    在由远至近的包围下，周亚轩再次射杀了最近的三只，这却依然没有吓退猴群，只是逼它们扩大了包围网，退到了手弩击杀范围外，并一路围拥着远远尾随。
    很快，他就被30多只人面猴包围了，猴子们也不急着攻击，除了时不时冲着首领喊一声“饿啊”外，其余时间就这么远远看着，似乎是在等待猎物自己疲软下来。
    在这30多個程星海无情的注视下，周亚轩开始奔逃，开始疯狂的跑。
    有哪只猴子太近了，他就射一箭；哪个不要命的冲上来，他就用右手的隐刀还以割喉。
    照理说猴群早该远离这种恐怖的对手，去寻找更合适的猎物，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真在周亚轩这里死磕了，无论怎么减员，都咬死这个猎物不放。
    周亚轩的理智也陷入了空前的消耗，夜晚的滋润很快就消失殆尽，体力也很快见底，最终只能艰难地拖着步子前行，虽然他此时已经没什么精力去警惕猴子了，但强大的本能依然帮助他一次次完成了近在咫尺的反杀。
    终于，他挨到了红日的落幕。
    突然有那么一刻，一只猴子大喊一声，接着所有猴子都朝着几棵树集中过去，一股脑地钻进了树干上隐匿的洞中。
    周亚轩也终于得以坐倒在地。
    一天的折磨后，能大口呼吸都成为了一种幸福。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白日冉冉升起。
    双日凌空出现了。
    气温和亮度都开始骤升，这让刚刚脱离炼狱的周亚轩又陷入了更深的炼狱。
    他疯了一样站起身，用目不可见的隐刀砸起了身后的巨木，想要像猴子们一样挖出一个洞钻进去。
    但刺客的短柄武器从来就不是用来破坏环境的，何况这棵树还是实心。
    于是他又跑向了另一棵，依然是实心。
    “啊！！！！”他干吼一声，抓着头四望吼道，“我在这里！！！主宰！！我在这里！！你来啊！！来啊！！！”
    然而他的嘶吼没有任何回应，连个回声都没有。
    只有那两个太阳默默的降落和升起。
    “…………”周亚轩彻底低下了头，身子开始发抖，瞳孔开始涨大，同时嗤笑着自语道，“星海……你这么追着我……就是……在等这一刻对吧…………”
    也就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
    “亚轩！这边！”一个憨憨的男声突然传来。
    周亚轩短暂一个愣神，看到了正拖着两个大鳖壳前行的渡边遥。
    “没事的……有办法……”渡边遥见了周亚轩也是一阵欣喜，指着旁边的一个小坡道，“我试过了，鳖壳可以隔热，躲在那里睡觉就好了，没事的！”
    周亚轩原地晃了晃头，接着有点懵晕地走了过去，像个傻孩子一样，一言不发地按照渡边遥的说法藏进了坡下凹槽，将鳖壳盖在了外面。
    久违的凉爽中，渡边遥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取出水袋喝了起来：“还好沿路有猴子尸体，这才能找到你。”
    说完，他又将水袋递给了周亚轩：“你还有么？”
    周亚轩没说话，只取出了自己的水袋，默默喝了起来。
    “好点了吧？”渡边遥擦了把汗问道，“这一天不容易，击杀了那么多猴子，需要来一次心灵安抚么？”
    “渡边。”周亚轩却只呆声道，“我看到星海了……”
    “…………”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渡边遥默叹道：“看到已逝之人，这明显不是个好迹象……要不还是来一次安抚吧……”
    “不，她没有，没有逝去。”周亚轩瞪着眼睛转过了头，“她还活在这里，是她召唤我们来这里的……”
    “亚轩，我建议你不要太多想过去的事……”
    “她还是那么美……”周亚轩突然笑了，捂着脸笑着，“还是那么美…………”
    “……”渡边遥一个哆嗦，不得不再次取出海螺，注入秘能，鸣起了一曲催眠潮汐。
    ……
    17：53：09。
    如果将红日和白日轮回一次视为一天，那么小队莅临秘境后的第二天已接近尾声。
    此时虽已日落西山，但西晒却依旧导致掩体内有些闷热，门板更是热得烫手。
    好在多数人还在睡眠之中，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感受。
    而负责这一轮“守夜”的渡边惠，早已脱掉了恼人的外套，闭目静坐，默默监听着外面的气息，感受着地面的震动。
    “穿上衣服。”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传来。
    渡边惠一惊睁眼，才见李清明已经醒了，正侧着头不怎么满意地轻声道：“马上要叫醒所有人开始就餐，所以穿上衣服。”
    “哦……抱歉……让你难堪了……”渡边惠这才套起了黑色的秘境探索服。
    “难堪的是伱。”李清明有点不理解地问道，“你的精神稳定得惊人，感觉你并不需要什么长官。”
    “那都是因为有哥哥在。”渡边惠笑叹道，“想到他在远处默默地保护着大家，就会很安心。”
    “大家？”李清明啼笑皆非，“不是在保护周亚轩么？”
    “不，就是大家。”渡边惠正色道，“我想过了，一个变异失控的黑暗精灵，是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承受的，哥哥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一点，这才跟上了周亚轩，这不是为了周亚轩，而是为了大家。”
    “……”思索之间，李清明渐渐收起了轻蔑的神色，跟着问道，“理智崩溃，沦陷变异后的尖兵会变得更强么？”
    “不一定，浮动空间很大，有时会成为无害的怪物，有时则会像她一样。”渡边惠说着，冲两腿夹着行囊侧身酣睡的殷璃道，“她的那次暴走就可以诠释为一次暂时的变异，在原本强度不到30的情况下，实力骤然提升到一种难以理解的程度，并击杀重伤了多名强度60以上的队友。”
    李清明听到这里难免有些跃跃欲试：“有点酷啊……我也能变身么？”
    “哈哈，可别开这种玩笑。”渡边惠捂嘴笑道，“如果你的理智都崩溃了，哨卫也一定会与你连锁崩溃，到时候你们两个怕不是要到7级主宰的程度……不，不止，你会是9级。”
    说完，她又冲李清明点了点头：“总之，那边就交给哥哥吧，他会控制好周亚轩，避免沦陷，守护好大家的！”
    “当然，我当然相信渡边的能力，但你知道，我永远会考虑最差的结果。”李清明问道，“如果失败了呢，如果渡边遥被杀死了呢，你能感觉到么？”
    “长官死去，哨卫会直接发疯。”渡边惠面无表情道，“到时候请直接击杀我。”
    “……没得救么？”李清明问道。
    “有，但我不想活在没有哥哥的世界。”
    “好了好了，可以了。”李清明摇头笑道，“剧本不是这么写的，放下你这套素晴人的死脑筋和悲剧审美，后面的事我来给你推演。”
    “请……”渡边惠愣愣道。
    李清明就此说道：
    “首先你要搞清楚，无论秘境还是人生，都要尽可能地去争取。
    “既然周亚轩有危险，第一想法就不该是控制或者拯救，而是击杀。
    “如果渡边遥是个好向导，我相信他会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会沿路留下路标，方便我们追寻。
    “那么为了根绝后患，在后面我们确保衣食无忧的情况下，一旦发现渡边遥的路标，我会亲自带队追赶并完成击杀。
    “就是这样，除了周亚轩没人会死，在我合理的指挥下，一切风险都会压到最低，你和你哥哥将各自发挥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无惊无险地完成目标。
    “这才叫正常的剧本，明白了么？”
    “……原来还可以这样。”渡边惠使劲点头道，“我会……帮你实现。”
    “是一起实现。”李清明说着便重重拍了下手，“起床，用餐。”
    5分钟后，无边的黑暗如约而至。
    进餐完毕的众人，也终于得以掀开门板，重新直起身子站回了地面。
    各自方便过后，接着便是一阵无声的补给分配。
    首先是将红叶囊中的存水灌入水袋，或尽可能喝完，完成排空后才好均分为两组，由森林奇迹和向地狱进发各自放入背包，方便接下来的徒步。
    接着是宝具和工具的分配，李清明强势要过了斧头，林沅芷被迫接受了镰刀，其余点火器和照明类藏品则由两组均分。
    如此一番整备后，丛林气温终也跌下了30度。
    众人就此背上了各自的行囊，摸着黑走到了河边。
    “lumos。”
    随着唐糖一声并不怎么动情的咒语，向地狱进发全队，渡边惠，k和杜晨都站了过去。
    另一边，一个男精灵也点亮了手中的萤火虫提灯藏品。
    森林奇迹全队和巴迪亚选择了这边。
    两组人最后的相视间，林沅芷借着亮光朝对面点头道：“有紧急情况我们会生火，你们也是。”
    “别浪费可燃物和氧气，没人会去救援。”李清明留下如此一句话后，便踏上河床向东一挥，“最快步速，出发。”
    唐糖就此大步迈出，其余人也悉数跟上。
    但杜晨不一样。
    考虑到他远低于尖兵水平的体质，这次的捆绑术用在了他的身上，绳头则交到了殷璃手里。
    “得罪了。”殷璃低叹一声，这便拉起绳子跟上队伍。
    “没关系！挺好，挺好的！”杜晨却一脸红润地被牵了过去，“我可不能拖后腿，更用力更严格一点也没事。”
    殷璃听着觉得不太对，干脆把绳头交到了叶浅手里。
    叶浅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默默牵了过去。
    由于在队伍末尾看不太清光亮，杜晨对此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这场黑夜的扮演之中，因叶浅的每一次提拉而悸动。
    与此同时，前排与李清明并排行进的k却是几步一回头，时不时低骂一句什么。
    “好了，想去就去吧。”李清明挥了挥手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辛辛苦苦拉扯到今天，很难放下的。”
    “你怎么也来这套……”k闷声骂道。
    “突然又想到喵喵了。”李清明却叹道，“如果喵喵在这里，我一定也不忍心放弃它，明知会浪费补给也会喂它。”
    “呃……”k也不禁低下了头，“这么说的话……确实有点这种感觉……那傻大个屁都不懂，别人说什么就干什么……交给那群废物实在不放心……”
    “那就去吧，在局势失控前把巴迪亚搞晕，拖着他来找我。”李清明低声道，“你们两个的补给空间我还挤得出来。”
    “……”k微微一愣，头也埋得更低了一些，“这不是你的风格……”
    “知道就快走。”李清明无趣地说道，“别等我后悔。”
    “……”
    “我会在东侧营地留下两组数字的坐标，第一组数字是圆形区域的角度，第二组是距离圆心的距离，去那里找我。”
    “对不起……哦不……谢谢……”
    “别这么多废话，你将来都要还的。”李清明这便舒了口气道，“下面是最后的步骤，准备好了么？”
    “啊？”
    “不放心巴迪亚就滚出我的队伍！”李清明突然吼了起来，“同情心只会腐化我的人，滚到你想去的地方！”
    k顿时面皮一抽，将计就计捂着嘴道：“好歹也是和巴迪亚一路走过来的……你就没那么一点点义气么？”
    “我说了，滚！”
    k登时一个咬牙，最后敲了下李清明的胸口，这便闷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一幕也是看傻了这边的队员，远处的森林奇迹更是当场幸灾乐祸。
    远离了李清明，那四个男精灵也立刻机灵了起来。
    “哈哈哈哈！刚出发就内讧了。”
    “k也够惨的，帮李清明说了那么多话，结果就这！
    “早就说了，那么高压带队是不可行的。”
    “巴迪亚你放心，咱们队绝对和谐。”
    巴迪亚却并未理会他们，只是神情复杂地看向了跑来的k。
    “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啊！” k却根本没看他，骂了一声后便赶到林沅芷旁边侧着头道，“这边还缺人么……”
    “当然……欢迎……”林沅芷也是一叹，半喜半忧地拉起了她的手，“你也别怪李清明，他有他的考虑。”
    “嚯，你这都能帮他说话？” k摇头叹道，“被卖了还跟这儿数钱呢。”
    那四位男精灵听到这种锐评，竟然也没有反驳，而是站在了k的一边。
    “是啊，沅芷……你也太容忍他了。”
    “连斧头都让过去了。”
    “还有那个协议，不就是纵容他肆意妄为么……”
    “好了好了。”林沅芷却笑道，“事已至此，我们只有互相加油了。通过前两天的经历，我们也算跟着李清明掌握了生存技巧，接着只需要扩大基地，挖更深的井，储更多的水，盖更厚的门板就对了。”
    几人闻言，也只好洒脱一笑。
    没办法，谁能抵抗这样的笑容呢。
    与这边的欢乐相反，另一侧，渐行渐远的李清明队伍气氛则有些阴沉。
    k虽然强度有限，但几乎是仅次于李清明的决策者了，而且没人讨厌她，一上来就把她赶走难免有些过激。
    一片沉默中，待身后的亮光远去，渡边惠才悄悄追上了李清明，拉了拉他的胳膊道：“是故意的吧？”
    “当然。”李清明摆手道，“k和我绑得太死了，我怕她过去被误认为内奸之类的东西。”
    渡边惠这才松了口气，回头道：“没事的，是苦肉计。”
    “知道了，不用这么大声。”殷璃死气沉沉道，“节省体力，赶路。”
    “哦……好……”渡边惠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制，连忙收声前行。
    如此气氛诡异地行进片刻后，前面的李清明终于也开了口。
    “好了，够远了，现在开始交代我们的事。
    “首先，唐糖，拿出让你写好编号的木棍，每100步插一根在河床上留下路标。”
    “啊？”唐糖忙说道，“我数不过来啊，数一会儿就该睡着了。”
    “那就走一步念一步。”
    “哦……1……2……3……”
    “给我小点声。”
    “哦……哎？刚刚数到几了……”
    “……”
    “那个……”后方的杜晨大声喊道，“徒步测绘还是练过的，要插路标的时候我喊一声。”
    “多谢多谢！！”唐糖瞬间获救。
    李清明则继续说道：
    “接下来，我们先去营地确认补给，再前往环保者躲藏的山洞。
    “我会根据情况进行判断，并下达指令，所有人不要有任何质疑，坚决执行。
    “后面的容错性会很低，每一分钟都要珍惜，我不再可能保持像对森林奇迹一样的耐心。
    “所以无论是主宰，周亚轩，森林奇迹还是环保者。
    “任何阻止我计划实施的，我都会直接采取物理消灭。
    “也请你们忘记西边的事情。
    “相信我，当林沅芷决定往那边走的一刻。
    “她就已经死了。
    “最后，杜晨。”
    李清明说着回过头：“那边的环保主义者里，有与我志同道合的么？”
    “…………”杜晨呆愣了很久才说道，“敢问您的主张是？”
    “在生活中践行环保习惯，但深知这只是衣食无忧情况下的情绪奢侈品，所以当环保行为与任何正事冲突时，都要靠后站。”
    “这个……那我猜那里大概不会有您的同仁了。”杜晨呆呆道，“那群人跟大哥你完全相反，环保才是唯一的正事。”
    李清明费解问道：“我不理解，习惯怎么可能成为正事？能赚钱么？”
    “能啊李哥！必须能啊！”杜晨连连点头道，“你根本不知道这段时间直播赚了多少，还有数不尽的募捐，您自己不都说了么，这是情绪奢侈品，奢侈品可是利润最高的东西！”
    “够了……有点恶心。”李清明皱眉道，“他们全部都视其为生意么？”
    “啊……”杜晨揣摩着李清明的意思小心说道，“那倒也不是……多数人大概还是真心诚意的吧……但即便如此，他们的理念……大概或许……还是会和您有些分歧……”
    “的确，价值观向来难以相容，我也习惯将陌生人预判为恶意。”李清明轻叹道，“但这次我依然保持谨慎期待，希望他们别让我失望。”
    “……”杜晨听得脑子有点乱，最后只好放弃思考道，“李哥，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反正话都让您说了……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正说着，殷璃突然报告道：“右侧15米，河道上有一只蜥蜴，强度15，是个大块头。”
    “正好。”李清明随口道，“宰了让叶浅驮上，当做给那群人的见面礼。”
    “…………你认真的？那玩意儿跟叶浅差不多重……”
    叶浅：“？？？你们踏马认真的？”
    “多吃肉才有力气干活，后面有的忙。”李清明理所应当道，“再说我也想来点野味调剂一下。”
    “好吧……”殷璃无奈领命而去。
    杜晨则更加小心地说道：“李哥……那个组织……应该是100%的素食主义者……”
    “那不是很好。”李清明笑道，“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肯吃肉，能干活的才能跟着我活下去，其余人也省得再费功夫费粮食了，这难道不是最环保的筛选办法？”
    “…………李哥，您的环保理念……可太他妈先进了！”
    渡边惠也在旁收获良多，默不作声地谋划起如何帮队长更加环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