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善男信女 - 第29章 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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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贱夫妻百事哀,你自己想想,换你投胎,你是愿意做合伙人的孩子,美国出生,保姆司机陪伴,上国际学校、打高尔夫、学骑术,暑假就去塞班潜水,寒假去北海道滑雪?还是愿意做工薪白领家庭的小孩,父母每天996加班,掏空了家底就为了想办法给你攒个3平米的学区房,一到周末就挤地铁带你去学而思补习语数英,每天逼你埋头背书就为了让你不要输在起跑线上?
    收到孙涵涵短信的何知南,刚刚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
    她上一次来香港还是大学时候,假期和朋友报了自由行。那时候大陆人在香港还颇受歧视,何知南很敏感地发现周遭又叻又型一口粤语的港女们不是很看得起自己。可心里仍有股劲儿,年少的她当时想出的出人头地的办法,是在香港只说英语。
    虽然说得不好。但连比划带猜也不会走丢。有时候,港人会用英语问:“你是日本人吗?”
    何知南赶紧点头,藏了窃喜。
    回校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别的同学吹嘘:“还挺神奇的,我在香港,老是被认作日本人,笑死了呵。”
    也有单纯的同学羡慕睁大了眼睛:“女神你就是我们班的堀北真希啊!”
    没想到这两年大陆发展快速,演艺圈里的香港艺人们纷纷北上不说,普通话也越来越精,就连台湾艺人想在大陆捞金,也老老实实藏起了台湾腔,和东北艺人同台,时不时试图入乡随俗嗲嗲来一句娱乐大众的:“你们儿那疙瘩儿的口音儿我老儿喜欢儿了!”
    台湾人眼里的东北话,就是每个词后头都加着一个生硬的“儿”。结果东北艺人听了着急,直劝:“憋整这些了我的老小妹!”
    所以,何知南在香港机场拦了的士,还带着曾经的记忆,犹犹豫豫酝酿出:“excuseme,iwanttogo……go.tothisplace”把微信上高鹏发的地址递到司机面前的时候,司机皱着眉头瞟了一眼地址与她手里还拽着的,露出了一角的港澳通行证,懒懒来了句:
    “好嘅,讲普通话就得嘞。”
    她气得坐在车里翻白眼。
    高鹏说自己最近正处于上市的关键,得时时刻刻盯着,不能来接。只发了地址,是在浅水湾的一处公寓。冬天的香港比北京暖和太多,阳光直直曝下,透过计程车玻璃烤在身上,经历过北方冬天的人反而怀念这般被烘焙的滋味。何知南本来穿着不多,一件马海毛毛衣和针织阔腿裤,灰扑扑的,有心挂了毛衣链点缀。只罩了一件红色格纹呢大衣,怕冷的女孩北京冬天穿不出门的,可到了南方,一切看起来刚刚好。
    从机场过去一个小时,她闲着无聊,专心致志与孙涵涵八卦。她没想到孙涵涵动作那么利索,前一阵还因为周斌哭哭啼啼,每天琢磨着和原配斗法,甚至嘟囔过要给周斌生儿子。转眼就铁了心从活力城搬出来,她心里叫好——在骨子里,何知南崇尚最独立的女性。她认为,经济上依靠男人可以解释成利用,但感情上绝对不能卑躬屈膝。
    于是她真心实意赞赏孙涵涵:“你这样很棒啊。男人就得吊着才会觉得你珍贵。绝对不能让他有太多安全感。”她又顺带鄙夷了一下过去的闺蜜:“当时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还想着给周斌生儿子。我听了都醉了!”
    孙涵涵心里骂:那你当时一点不劝我呢?
    但她嘴上回复的还是:“哦,给周斌生儿子这回事,我现在还考虑着呢。”
    何知南惊得坐直了身体,发来一串问号:“你疯了?”
    孙涵涵慢条斯理解释:“我真的讨厌孩子。但我觉得我还是得生一个,一是我父母实在喜欢,一天到晚劝我家里不能绝后。二是我觉得养儿防老这种东西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你想想啊,现在我们年轻还好,一个人不愁,可等哪天真老了,四肢动不了了,话说不清楚了,到时候光有几分钱,没有一个身强力壮的仰仗着,还不得被敬老院那些混蛋欺负死?我前几天还看新闻呢,两个北大教授,一辈子丁克,钱是不少,但哪个护工不知道你这两个老头无依无靠?冲着你的钱来,还可劲欺负你。”
    何知南说:“也不是劝你不生啊,但你何苦给一个有妇之夫生?”
    孙涵涵却兴高采烈说:“你不觉得周斌是最好的爸爸吗?!首先他不丑,基因好。其次他有钱,能给孩子最好的教育资源。我要是真找个同龄人上班族谈恋爱,这个年纪正是事业上升期,谁敢生孩子?等事业稳定了,我就老了。高龄产妇很惨的!身材也难恢复!我要是趁现在能给周斌弄个儿子,无论将来我们在不在一起,他都能替我养着,我趁年轻恢复身材,之后又是一春!”
    何知南目瞪口呆,但听在耳朵里也都是道理。她估摸着孙涵涵要走的是豪门弃妇梁洛施的路线——趁年轻给金主生够儿子,之后分手了也能风光退场,上位了就是正宫娘娘。李家的子孙往后一辈子得叫她一声妈妈,这买卖确实不亏。
    她想了想,试着问:“可是这对你孩子不好吧?你有没有为他想过,他将来会出生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如果和你和周斌不在一起,他没有办法同时感觉到父爱和母爱,可能会影响心理健康,也可能会受到同学嘲笑……”
    结果孙涵涵发过来了一串问号:“????我这就是在为他考虑啊!贫贱夫妻百事哀,你自己想想,换你投胎,你是愿意做合伙人的孩子,美国出生,保姆司机陪伴,上国际学校、打高尔夫、学骑术,暑假就去塞班潜水,寒假去北海道滑雪?还是愿意做工薪白领家庭的小孩,父母每天996加班,掏空了家底就为了想办法给你攒个3平米的学区房,一到周末就挤地铁带你去学而思补习语数英,每天逼你埋头背书就为了让你不要输在起跑线上?”
    何知南一愣。然后听孙涵涵说:“父母就是孩子的起跑线——我如果选错了父亲,我的孩子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最后何知南想了很久,只好问孙涵涵:“那你爱他吗?我说的,就是最纯粹的那种,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爱。你爱他吗?”
    孙涵涵没有回复了。
    这个问题有点难答。她觉得到一定年龄之后,爱情的边界越来越模糊。但本来爱情就是一个人价值观的综合折现。无论起初接近一个人时,是看上他的钱、他的地位、还是他的脸…归根结底,是他的身上有吸引你的地方。这些特质,构成了他的一部分——“有钱”和“有才华”、“颜值高”一样,都是优点,都会影响他们的性格、生活方式以及脾性还有品位,甚至“有钱”往往还比“有颜值”更长久一点。
    所以孙涵涵不会像那些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女人一样说我喜欢的是有品位、受过精英教育、举止优雅的出色男士。她很直白地承认她喜欢周斌很大程度是喜欢他的钱,以及被钱堆砌出来的一切冠冕堂皇的优点。
    但也只是喜欢。毕竟有钱的人太多,她想好了,必须要等到那个独一无二的、最适合自己的有钱人出现,她才会舍得去爱。如果那个人确定是周斌,她就愿意爱他。
    可何知南接着回复了,仿佛不怕被痛恨一般直白。她说:“哦我知道了,你不爱周斌,你爱的是他的钱。”
    过了一会儿手机那头弹过来孙涵涵的回复,她一点没生气似地又问:“那你呢?你确定你爱高鹏?”
    计程车一路开着,从机场直接到浅水湾,进了市区又出了市区,两旁景色又逐渐开阔起来,一旁是蓝绿色的海,另一边是红黄土崖上伫立着的森森建筑,笔挺高耸在茂密林间,建筑密度比市区稀疏许多,楼与楼之间隔着丛林还有高大的棕榈树的叶子,也有几户人家露着青白色的栏杆,花木萧疏的。靠海一点的地方是沙滩,这个季节仍有人在海边玩闹,笑声遥远,何知南却觉得他们的欢乐声能隔着车玻璃传进来,心情也变好了。
    在北方肃杀冬天里待久了的人,见到了热带就觉得喜庆、放松,想起自己的假期,而浅水滩是再适合度假不过的地方了。
    高鹏家在影湾园,暂时是租的,也曾夸下海口打算买下,可惜香港的豪宅是有价无市,真要买,不是豪掷人民币就能管用。人到了一定程度会发现钱能办到的事情越发有限,但对于另一部分人而言,光想想钱已经能办到,就足够骄傲。因此,何知南此刻乘车开过,想着高鹏家的钱足以买下一间豪宅,竟然不知不觉有了几分巡视领土的神气。
    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变得狡猾。就连在谈论爱情这样的问题上都有许多解法。何知南此刻,前所未有地相信自己是需要高鹏的,她绝对不可以离开他的,因此她可以对自己说,爱的本质不就是一种需要?
    “当然,我爱他。”她回复孙涵涵,她很想把此刻影湾园的景象录制成一个全方位的小视频发给她,可又会显得自己此刻说的“爱”不够单纯。
    好在,孙涵涵没再回复她。
    高鹏给了密码和门牌,也事先和物业打过招呼,何知南一路顺畅经过庭院与山林,哪怕是冬天,南方始终是处处绿色掩映的,一幢幢建筑像嵌在山林间的玛瑙、贝壳,静谧的,给观者肃然起敬的味道。她知道香港地价寸土寸金,可目之所及这片地方,对于土地的奢侈、浪费远远超过了北京。
    有物业专门领着她走,一身职业套装就身价不菲,小腿细细的套着黑色粗跟高跟鞋,制服领口上仍露出一小节白净脖子,头发油油在后脑盘着一个低髻,全副妆容的脸。每隔一个拐角就轻轻停下,再伸手示意何知南方向,说一声“这边请”,营业性质的笑容和眼神。何知南拖着箱子从小径跟着走过,竟然格外小心起来,怕露了怯,又不断说服自己放胆了些,一个声音在心里说“这也不过是个服务人员,工资没准还不如你多呢!”又有个声音在心里小声说:“可她在浅水湾工作,见过多少有钱人和明星!”胡乱想着,每一步都迈得慎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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