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 第7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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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鸣鸾忙说:“想起了一些事儿,那一年,姥到这里,告诉我,要自己当家。”
    张仙姑道:“对啊,你阿爸也是这么说的呢。”
    苏鸣鸾笑着摇了摇头:“您先歇息吧。”
    祝缨知道她有话要说,又反过来送她出去,张仙姑很自然地留在屋里,巴着门框张望。
    苏鸣鸾低声道:“原来您也是女郎。”
    祝缨道:“我当然是女人,我不是女人,怎么会知道女人也能做这许多的事?接下来,我们还会做更多的事。”
    苏鸣鸾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妹,我得留下来,她离开太久,不能与寨子里生份了。”
    “应该的,对艺甘家,尽量过几个月,秋收之后再大战。那时候,她也略熟了家里,可以带兵出去了。战争,是最快的树立威信的方式。在北地,我不能让她冲在前面。回家了,她得拼命站稳,延续下去。”
    苏鸣鸾道:“让她也去?也好!地方,恐怕不容我阿苏家再多分了,兵我出、粮我也带,东西,我想多分一些寨子里不产的。”
    “可以。”
    苏鸣鸾道:“还有盐的事情,我都与姑姑还有项三她们商议过,产量还能再高一点儿。只是您不在这里,我们……”
    “好,我来筹划。”
    苏鸣鸾最后说:“别业里,旧时的老管事有些跟不上了。您……”
    “所以要尽量到秋收后。”
    苏鸣鸾笑道:“听您的。”
    …………
    两人很快聊完,各自安歇。
    次日,祝缨再次启程,花姐看过了老太太,就是老病,只能静养,没别的招。苏鸣鸾还是带着女儿去别业,一路顺便给她再介绍一下自家的县。苏飞虎留守,让苏晟跟着姑姑一起去别业。
    一行人行至中途,前面一队人来,一个熟悉声音问:“前面是谁?”
    赵苏道:“项二么?是我!我陪同义父回来了!”
    项乐一听祝缨来了,也冲了过来,跟着的项渔叫了一声:“二叔。”
    项乐先见祝缨,一眼看过去,跟在京城没多大变化,实在想象不出她是个女人。他先行礼,苏喆道:“您是例行的巡逻,还是来接姥的。”
    项乐顿了一顿,项渔给他小声解释改了称呼的事儿。项乐道:“是来接大人的。”他家省事儿,跟祝缨没亲戚。
    祝缨道:“咱们回去再说。”
    “是。您请。”
    项渔凑了上来,将事情小声对他讲了,项乐道:“县令?”
    “大家伙儿已经推举大人做梧州刺史了。”
    项乐紧绷许久的心松了一些:“不愧是大人!”
    赵苏的神经却紧绷了起来,他看到了,项乐带的人一声不吭,只跟着项乐向祝缨行礼。
    又往前走,是祝青君挎弓佩刀,率众而来,她带领的女兵多一些,个个脸上都带着好奇、欢迎的表情望向祝缨。赵苏也略放心了一下,见礼毕,祝青君做前引。
    到了别业门前,又有小江、项安等人率众迎接。
    张仙姑拉着祝缨的手说:“咱家到了!”
    祝缨上前一步说道:“我回来了!”
    小江她们都有一种既惊讶又奇异,最后不知怎么的笑出来了的模样。
    项安道:“恭喜大人,平安归来!”
    祝缨道:“辛苦你们啦。”
    小江问花姐:“事情竟是真的?”花姐点点头,小江道:“难怪……”
    “呃?”
    小江笑笑,与花姐咬耳朵:“挺好的,早该想到的。换个人,十有八、九早为你我安排婚姻了。我竟没往这上头想,竟做了二十年的瞎子,白白提心吊胆。”
    一旁一个蓝衣的女子替花姐扶着张仙姑,张仙姑道:“这是……”
    祝缨道:“巫仁。算术很好。”
    巫仁惊讶地道:“大人还记得我?”
    “被我记得不是什么好事,得干活儿。”
    巫仁笑道:“好!”
    她们的身后,也有些穿得略体面的人,也有些粗布衣衫。
    赵苏的眼睛又微微眯了起来。
    这里的人,对花姐和张仙姑更熟悉一些,对祝缨更敬畏一点,他们会叫:“大人。”但叫一声“大人”之后,要叫两声“老夫人”“大娘子”。不能说不认祝缨,却总有点生疏,笑得也不及对张仙姑等人亲切。
    赵苏很警惕,再仔细观察“别业家丁”。他抛弃了京中的一切,可不是为了让祝缨回来反被“自己人”质疑的。他对别业不甚了解,这几天与苏鸣鸾聊过了才略知道别业也不过十年多一点的时间。而祝缨离开这里也十年了,十年的时间,谁管的,就跟谁亲近。
    项家代祝缨经营了不短的时间,赵苏有些担心。
    除了项家,既能设县,人口也得有个上千户甚至更多——具体看过了“祝县”的籍簿,亲自摸查一下才能确定真实数目。
    这许多的人,必然会生出一些小团体,譬如“乡绅”之类,一个县,得有六曹,都是有实权的人物。朝廷大臣能够架空皇帝,一个县的官吏,也能这么干。祝缨不是那个傻皇帝能比的,但也不能不先有所防备。
    宁愿枉做小人,不要被人坑了。
    这是赵苏的原则,他决定了,一会儿问一问祝青君。
    祝缨一行人进到别业的主宅里,又是一番热闹。祝大腿不好,躺倒了,但侯五等人还在。侯五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真不敢相信祝缨是个女的!祝缨道:“这里就是你的家,安心养老,不会让你没下场的。”
    侯五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这、这……唉!行。”
    赵苏更不放心了,他还得跟侯五谈谈。
    花姐给各人安排了住处,祝银笑道:“这下好了,咱们能帮着大人收拾屋子了。”
    项安正拉着胡师姐的手,扭头说:“你想不收拾也行,我找人到大人屋里去,你舍得?”
    祝银将袖子一卷:“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我听不懂,我得干活儿了。”
    赵苏对祝青君使了眼色,祝青君会意,趁祝缨等人去探望祝大的机会,走到赵苏面前。
    赵苏也不废话,开口便问:“我知姥一向有成算,但还要问一句,这个别业里的人,可靠么?”
    祝青君笑道:“这个你倒可以放心,他们都受大人的恩惠。是大人给了他们身份,从侯五叔起,训练他们每天都要说几遍,今天的一切都是大人给的,命是大人给的,饭是大人给的,房子是大人给的,家,是大人给的,要忠诚。”
    这是个别庄,大家都靠祝缨吃饭,有什么问题吗?
    赵苏问道:“身份,也不介意吗?”就苏鸣鸾,头人的女儿,想当头儿还费劲呢。
    祝青君道:“您还记得,以前跟着大人的时候读什么书吗?我只知道,识字之后第一篇,就是陈涉。咱们这儿出来的人,礼仪看着像样,礼法从来没有全的,经史都不是成本顺序读的。”
    赵苏恍然!
    他也一直觉得有点奇怪,但只当是祝缨不是明经进士,所以拣“实用”的教。现在想想,她分明是有意为之。二十年了,这里的人虽然会说两句,但是对女子任事的态度极其宽容。非但男女之间,夷夏之间也是如此。
    祝青君道:“所以啊,不用太提心的。”
    那厢,祝缨也探望完了父亲,苏鸣鸾等人也各自去客房安置,祝缨对花姐道:“我先什么都不动,你来,我去房里歇着了。对了,帮我找两套布衣来吧。”
    她在京城,衣服早换了几轮,都是绫罗绸缎的。
    花姐道:“好。”
    ……——
    祝缨回到房里,一眼望去,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祝银道:“大人,咱们的行李都搬来了,杜大姐在书房放书,您的衣服在这儿,那边是郑家、陈家退回来的箱子,您看怎么安排?别业有库房,入了库的东西再取又麻烦,您先挑着要留下的,我把剩下的入库。”
    祝缨道:“我看看。”
    她挑了一些要分赠给各家头人,又取出一些绸缎、一套银壶杯,准备给艺甘家。又挑出一些,要给这些日子在别业里管事的人。
    拣出往父母、花姐等人房里用的,也留下。
    都分派完了,剩的还有不少。祝缨让把金珠宝贝先入库,祝银强行要祝缨房里也留下一些。然后指着一个箱子说:“这些字画,这里也只有您这儿配挂了。”
    祝缨道:“我瞧瞧。”
    一些名家的字画,郑、陈都没收,她也懒得挂。不过字画需要好好的保存,她说:“也留到我这儿吧,库房恐怕没保管过这样的。”她是暴发户,哪有这经验?
    一样一样清点,最后发现一个长匣子,上面没有标签,好像也不是她的东西。她将匣子打开,是一面卷轴。抖开了一看,上面四个大字——时维鹰扬。落款却是岳妙君。
    祝缨指着北墙正中,道:“挂那边墙上吧,字儿比我的好。”
    祝银也看了过去,道:“确实好看。”
    收拾完,天也黑了,杜大姐跑过来请祝缨去吃饭,又绕着祝缨转了一大圈,祝缨道:“我头上又没长角。”
    杜大姐道:“我们可担心死了!”
    祝缨道:“知道知道,以后都不用提心了。”
    杜大姐狐疑地看着她,看得祝缨喉咙发痒:“干嘛?”
    “一家人好好的,可别再分开了。老夫人天天盼着您回来!我们大娘子,也忙得不得休息哩,老夫人年纪您是知道的,您想想,大娘子今年也快五十了,别人家,都是有儿媳妇伺候,孙子也长大了,她还在忙哩……”
    “好。”
    “哎,吃饭吧!今天有客人,要做得多,是厨下她们做饭。您在京城十年,南方菜怕也吃不惯了。我亲自下厨给您做了京城好吃的,您一路过来,得好好补补!”
    第440章 迎接
    山中的宴会,即使是“祝家庄”也是要“染獠俗”的。
    出席的除了祝缨等人,还有各县的头人,此外,“祝家庄”分工的管事们也到了。这其中项乐在草创的时候出力颇多,其他几个人都比较尊敬他,他与项安是听说祝缨要回来了,才跑到别业来询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二人的官阶还在身上,朝廷也没说要给他们黜了,只是“起复”就很难讲了。项家人在家中惊担忧了一阵,项安拿定了主意,依旧是追随祝缨。祝缨是个女人,对项安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项安对两个哥哥说:“父仇报了,官位有了,家业翻了百倍,如今大人正在过难关的时候,咱们不能差事儿。艺甘家总不消停,侯五叔老了,青君一个女孩子要担许多事,别业的防卫我得回去帮忙。”
    她要过来,项乐也就跟着来了:“当年就是咱们俩一块儿的,现在家里有大房,也不差咱们俩。”
    项大郎想得又多一些:“咱们家与大人纠葛那么的深,拆也是拆不开的。我看大人不像是个能闲得住的人,正当壮年的丞相,不得己而远走,必有大事!你们跟着她,也会有出息的。”
    又来了,兄妹俩心里小小嘀咕,却不再如同年少气盛时那样与他争吵,他们也承认,项郎考虑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项大郎又让他们:“你们俩去了,好好做事,好好回话,看大人心情好了,再请示一下,会馆、买卖都怎么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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