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 分卷阅读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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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心大意,留下病根,几年也养不回来。

    然在现下,人没有发热,伤势也没有恶化迹象,脉息平稳,气息和缓,为何会“昏迷”不醒?

    揪掉两根白须,李大夫盯着杨瓒,眼中满是无奈。

    唯有一个解释,睡着了。

    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没有征兆。

    鞑靼叩边,进犯蓟州,威逼京师。

    身为监军,杨瓒常备不懈,组织役夫加固城垣,多日不眠。战况激烈时,更不顾凶险,亲身上阵,率领边军杀退数次进攻,坚守城头,不退半步。

    战后,身负刀伤仍不得歇息。

    顾晣臣重伤不起,性命一度垂危。谢丕伤在腿上,无法轻易走动,能分担的实在有限。

    重布营地,安置伤兵,新设布防,诸多善后事宜,均要杨瓒亲为。期间,为夺战功,守军和援军起了几次冲突,也要他来处理。

    一桩桩,一件件,一肩扛起数责,能支撑到现在,已是殊为不易。

    为防诊错,疏忽暗疾,李大夫再次查看,比之前更为细心。

    最终得出同样结论,杨御史疲累过度,睡昏过去。

    “仅是熟睡,并无大碍?”

    “回同知,杨御史身负有伤,多日未曾合眼,先时用过药,勉强撑起精神,现如今,恐至极限。遇总兵官与同知归来,顾虑稍减,昏睡过去也是寻常。”

    顾卿颔首,冷意稍减。

    立在榻旁,毫不忌讳旁人视线,俯下身,视线凝在杨瓒脸上。白得透明的手指,轻轻滑过杨瓒眉间,长睫低垂,掩去眸中暗光。

    顾鼎回身,见到此情此景,口水呛在嗓子眼,突兀的咳嗽起来。

    视线在顾卿和杨瓒之间逡巡,来来回回,不下五次。

    兄弟,这么多双眼睛,能否注意一下影响?

    终于,引来顾卿回视,相似的眸子,冷光更甚,刺得人头皮发紧。

    顾鼎不自觉后退半步,下意识摆出防备姿态。

    他错了,还不成吗?

    好歹是兄弟,千万莫动手!

    顾卿收回目光,继续盯着杨瓒。顾鼎几乎咳出眼泪,愈发感到无奈。

    老话说的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杨御史聪慧绝伦,惊才绝艳。读书七行俱下,为官卓有远志,以书生之身剿匪御敌,守卫城池,遇险情而不退,临杀机而不惧,当为世人惊叹。

    大战之后,带伤操劳,精疲力竭,亦无半声怨言。不是突然晕倒,顾鼎压根不会想到,他的伤竟然这么重。

    早年间,兄弟做夜不收,奔袭草原,一去便是几天几夜。回来之后,也是倒头就睡,两日不醒。

    想到这里,顾鼎咳嗽渐止,目光又是一变。

    这两人都是不要命的主,凑到一起,当真是绝配。

    问题是,一个言官,一个锦衣卫,前者简在帝心,后者是内定的北镇抚司指挥使,这样的“搭配”,亲兄弟都觉头皮发麻。

    谁敢上门找茬,好听点,是虎胆英雄,勇猛无惧;难听些,十成嫌命太长,洗净脖子找砍。

    “杨御史无事,本官便放心了。”

    干笑两声,顾鼎转身离开帐篷。

    再不识趣点,兄弟的眼神能把他戳成窟窿。

    李大夫微感诧异。

    本以为,大纛在旁,此处当是中军大帐。

    竟是想错了?

    摇摇头,这样的事,不是他该操心。确定杨瓒无碍,留下一瓶伤药,两卷白布,简单吩咐两句,就要告辞离开。

    “做多两个时辰,需将人唤醒,用些饭食,再换伤药。”

    从鞑靼开始攻城,杨瓒几乎水米未尽,又累又伤,不晕才怪。

    想到这里,李大夫神情微紧,再三叮嘱,时辰一到,再不忍心,也要将杨御史唤醒。

    汤药可以留到明日,饭必须吃。

    “本官晓得,多谢。”

    帐帘放下,脚步声远去。

    顾卿坐到榻边,凝视沉睡之人,缓缓俯身。

    气息渐近,手臂支在杨瓒颈旁,额头轻轻抵住,闭上双眼,隔着皮毯,将人揽进怀中,越抱越紧。

    医帐前,杨瓒软倒。

    那一刻,心似破开血淋淋的口子。握着微凉的腕子,整个人仿佛冻结。

    “还好、还好……”

    低暔声埋入发中。

    硝烟,血腥,冰冷,伴着独有的暖意,包围方寸之地,终成一片静谧。

    顾同知收拢手臂,很是安心。

    哪会料到,被抱之人却如铁锁缚身,无意识的皱紧眉头,噩梦连连。

    不到一个时辰,杨瓒再睡不下去,终于睁开双眼。

    面对陌生的帐顶,仍有些意识朦胧。整整两分钟,想不出身在何处。

    用力眨眼,睡意渐渐散去。三层皮毯压在身上,像被蚕茧困住,费力挣扎,累出满头大汗,也没能挪动几寸。

    动作间,不慎扯到伤处,血渗出白布,疼得杨瓒直吸凉气。

    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滚落,恰好被顾卿看个正着。

    放下帐帘,顾同知的发上还带着水汽。

    盔甲除去,斗篷下仅是夹袄锦袍。

    “醒了?”

    几步走到榻边,见到杨瓒窘况,顾卿眼底闪过一丝笑痕。

    弯腰掀起一层皮毯,回身取来一条布巾,覆上杨瓒额前。

    “伤口可疼?”

    “还好。”

    四肢无力,杨瓒试着坐起身,自然不会成功,只换来一阵头晕眼花。

    “顾同知,能否帮个忙?”

    “四郎唤我什么?”顾卿挑眉,黑眸深邃,笑意不染眼底。

    “同……吔,靖之?”

    顾卿又掀开一层皮毯,大手撑在杨瓒背上,小心避开伤口,将他扶坐起来。

    “营中有热汤,四郎可要用些?”

    不知为何,面对顾卿的笑容,杨瓒忽有些脸红。视线躲闪,只吐出两个字:“劳烦。”

    顾卿似未在意,将斗篷折起,垫在杨瓒身后。

    “晋地送来两车伤药,一千五百石稻谷,三百腔羊。按照四郎的吩咐,伙夫已熬煮羊汤。”

    说话间,帐帘再次掀起,有校尉提来食盒。

    盒盖打开,滚烫的热气,夹着胡椒的肉香,蒸腾而起,直冲鼻腔。

    “我的吩咐?”杨瓒抽抽鼻子,不错眼的盯着食盒。

    令校尉退下,顾卿端起大碗,舀起一勺汤,吹了吹,试过热度,送到杨瓒嘴边。

    “自然。”

    话音落下,半勺入口。

    微有些烫,顺着食道滑入胃中,热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额前又出一层薄汗。

    “先时下的命令,四郎忘记了?”

    杨瓒蹙眉,大脑有些昏沉,始终想不起来,他何时下过这样的命令。

    姜汤麦饼的确有。

    羊汤?

    他昏倒前,晋地的粮食伤药还没送来,何来羊汤?

    “同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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